秋猎共有七日。
第一日,由皇上射出第一弓之后,意味着秋猎开始。
每一日大家都可以去林子里自由打猎,或者在猎场骑马,射箭,任由众人自在,这也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因为云想容怀有身孕,霍琛带她来本就是来散心的,所以并没有如同旁人一般去打猎或者齐射,而是带着云想容在猎场周边走走。
他会带着云想容共乘一骑,缓缓纵马而行,感受凉爽的秋风轻抚,远山美景的壮阔。
又或者,他会将马放在草地上吃草,而他自己却牵着云想容徒步慢行。
这次秋猎,对云想容来说,却是放松心情,自由自在的好时机了。
秋猎第三日,时至傍晚,霍琛刚带着云想容散完步。
两人回到营帐不久,小七便一脸兴奋的进了营帐。
“姐姐,我今日打了不少猎物,温柔说晚上要办个篝火晚宴,你和霍大哥到时也一起去吧。”
云想容正在喝水,闻言放下手中的杯子,笑道:“小七真是厉害,不过你们这些孩子一起乐一乐就算了,我和你霍大哥就不去了,免得扫了你们的兴致。”
他们和小七本就差着几岁,虽说是同辈,但是霍琛如今身上的威严和气势可不是小七这个年纪的同龄人能够轻易接受的。
小七身为皇子,又时常与霍琛在一起,自然不怕霍琛,旁人却不一定了。
“不会,也没几个人,就我、温柔,霍大哥,容姐姐还有四哥和颜妍,何来的扫兴可言。”小七不在意的说。
云想容见他这般说,也就颔首应了,道:“既然如此,那好吧,一会儿我和你霍大哥去找你。”
小七见云想容应了,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道:“那我去找四哥和颜妍去。”
“小七……”云想容的话还没说完,小七已经出了帐篷。
“这小七,都十五岁了,还这般毛躁。”云想容无奈道。
云想容休息了一下,小七便派人来请她了。
当天晚上的篝火晚宴气氛不错,至少,明面上如此。
但是离王看着小七和温柔关系亲近的模样,心里却添了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他如今为了颜妍和温玉势同水火,而温玉是宁国侯世子,等于他和宁国侯府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但是皇上却在这个时候小七和温柔走得这么近,而且还有让温柔成为小七正妃的意思,这让离王心里有些摸不透皇上的想法。
正是因为心里由着这些复杂的念头,第二日离王去打猎的时候,失神之下,竟然远离了自己的侍卫,直接朝林子深处去了。
还好离王及时反应过来,顺着原路返回。
但是没走多久,他猛然勒住了马。
此时的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得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离王警惕的目光四下扫视。
“离王殿下还是满警惕的嘛,若不是方才心里有事,怕是此番我们也不会有此良机。”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离王看着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将他包围了的黑衣人,脸色顿时一沉。
“你们是什么人?”离王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离王殿下只要将蒋国公交给我,今日我便放你一马,如何?这个交易殿下可是只赚不亏呢!”来人说道。
离王心里一沉,面色无比冷漠,“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们想要动手就直接上,不要忘本王的身上扣屎盆子。”
“看来王爷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上。”来人说了一声,直接朝着离王攻去。
这些人人多势众,按说拿下离王应当不难,但是偏偏这些人似乎有所顾忌。
围而不杀,甚至都没有下狠手,让离王有所余地。
离王面色冷沉,趁着他们攻击自己的时候,放出了信号弹。
但是他们的举动让离王心生困惑。
对方却再次喊话:“离王,别以为你将国公大人从天牢里劫走的事做得天衣无缝了,我们能查到你的身上,你的好友霍琛自然也能。劝你还是早些将国公大人交出来,咱们双方或许还能合作也未可知!”
离王一听心里更沉。
他自认他将蒋国公捞出来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有露出破绽,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霍琛始终都没有查到他的身上来,可是如今却被蒋国公的人查到了。
但是离王更明白此事他绝对不能承认,从对方畏手畏脚的攻势来看,对方肯定忌惮蒋国公还在他的手上。
若是他认了,且不说蒋国公的手下,便是霍琛那边,也多了个可能查到他身上的渠道,他如何也不会自掘坟墓的。
“本王不知你们说什么,蒋国公那个逆贼本王看见必定是要送回天牢去的,怎么可能窝藏罪犯!要杀就杀,少要胡言乱语。”离王怒喝。
为首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怪异。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有人喝到:“竟敢刺杀皇子,围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撤。”黑衣人一看有人来了,二话不说,撤了个干干净净。
离王身上受了不少皮外伤,加之以一敌多,体力消耗严重,此刻背靠着身后的树干喘着粗气。
来人靠近,离王这才发现,领头的竟然是温玉!
温玉会这么好心救他?
离王心中顿时升起警惕。
“离王殿下,你没事吧。”温玉问道。
“没事。”离王淡声回应,忽然想到方才黑衣人的表现。
黑衣人一直攻击力度不强,却时时都在套他的话,而出现在这里的人偏偏是温玉。
若是他方才认了劫走蒋国公的事情,温玉是不是就能借此上奏皇上,让皇上治他个谋逆之罪?
他放了信号弹之后,温玉却忽然出现,黑衣人应声而退,是不是怕其他人来了之后,留下几个,成为把柄?
方才的黑衣人,可能是温玉派来的,就算不是,也可能和温玉有关。
离王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而温玉却没有多想,护送着离王回了营帐。
毕竟不管他如今与离王有多么的不对付,但是温玉是臣,而离王是皇子,是王爷,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放肆。
营区。
霍琛正和云想容说着话,韩密却匆匆进来禀告。
“主子,出事了,离王今日在狩猎的时候被刺客刺杀,如今刚刚被救回来。”韩密急声道。
霍琛猛然站起身来,道:“怎么会这样?随行的太医过去没有?”
“属下一得到消息便来禀告主子了,具体伤势如何属下也不清楚,随行太医已经过去了。”
“走,咱们过去一趟。”霍琛果断的说。
霍琛走到营帐门口,猛然停下身来,看向云想容道:“容容你有孕在身,闻不得血腥味,就别过去了,乖乖在营帐里呆着。”
云想容明白的点头,催促道:“你快去吧。”
霍琛略微颔首,放下帘子快速离开。
他走了之后,云想容一直有些坐立不安。
离王的忽然遇刺让云想容心里有些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在云想容焦急等待的时候,离王的帐篷里却是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的。
颜妍站在一旁捂着嘴泪眼朦胧的哭着,离王的身边围满了人,她根本无法靠近。
而且皇上也在,这般情况下,她根本无法靠近。
太医正在为离王止血,处理伤口。
皇上脸色冷沉的开口斥道:“霍琛,朕是相信你才将护卫安全的事情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朕护卫的?你自己去看看离王的伤,你就是这么给朕交代的!”
霍琛跪在地上,面色沉静道:“是微臣护卫不力,请皇上责罚。”
皇上冷哼一声:“责罚之事暂且不说,你现在立刻带人去将猎场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然后给朕仔细搜,将刺客全部跟朕搜出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是,微臣这就去。”霍琛担忧的目光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这才转身离开。
霍琛离开营帐之后,朝着自己办公的营帐而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士兵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低声道:“离王没有承认,温玉来得太快,试探失败。”
这人正是扮成刺客的隐翼军军长战龙。
这些日子,霍琛一直没有找到蒋国公的下落,但是却在调查中抽丝剥茧的查到此事或许和离王有关系。
那是离王刚刚为他挡剑之后查出来的。
霍琛几乎不敢相信。
但是他明白,任何怀疑,都要事实去证明,只要证明此事与离王无关,那便能否定他的怀疑。
所以他安排了此次的刺杀。
说是刺杀,倒不如说是试探,所以众人才会围而不杀!
可惜温玉出现得太过凑巧,试探失败。
霍琛平静的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战龙应了声是,快速离开,消失在士兵中间。
离王的营帐内,霍琛离开之后,皇帝眼中的冷意依旧,他想了想,唤来心腹低低的嘱咐几声。
最近霍琛的能力是越来越差了,蒋国公没有抓到,如今又在他负责安全保卫的情况下,让离王被人刺杀,身受重伤,这让皇上不得不考虑其他的因素。
太医忙碌好一会儿,这才将离王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好。
“离王伤势如何?”皇上看着太医,威严的开口问道。
不管如何的焦急震怒,皇上依旧保持着一个皇者该有的威严,没有乱了方寸。
太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殿下没有什么大碍,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有些脱力,好好休养一阵便能补回来。”
皇上略微颔首,朝着屏风后走去。
离王靠坐在床上,正伸手系着衣带,看着皇上进来,赶忙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好了,都伤着了,不必行礼。”皇上摆了摆手,说道。
“多谢父皇。”离王这才重新坐好。
“今日被刺杀之事,你自己可有什么怀疑对象?”皇上淡声问道。
离王摇了摇头,道:“此事儿臣也正不解呢。”
皇上略微点头,道:“此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朕自会替你做主,你好好养伤便是。”
“多谢父皇。”离王恭敬的应着。
皇上快慰数声,站起神来,对着太医道:“好好照看离王,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你这脑袋也不必要了。”
“是。微臣遵命。”皇上话语间的冷漠让太医心寒,赶忙道。
皇上这才离开。
太医见皇上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秋猎因为离王被刺杀而蒙上了一层阴影,虽然离王没有受多重的伤,依旧让人感觉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上气来。
而众多随行人员中也因为此次刺杀,而众说纷纭。
多半的人都觉得离王此番被刺杀,是因为他如今风头太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虽然皇子之中,最出色的太子已死,翔王去了封地,小七还小,但是还有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在。
这些皇子虽然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似乎能力不够,对皇位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他们毕竟是皇子,若是离王出事了,他们自然也有可能登上高位。
看似无害,未必就没有可能是他们动的手。
对于这种说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众位大臣都觉得,这是翔王和太子先后倒台之后由余下的几个皇子之一再次掀起的夺嫡之战!
然而说来说去,都只是猜测而已,谁也没有证据。
同样的,霍琛那里也什么都没有查到。
人是他派的,他最是清楚,自然不可能查出什么来。
因为这事儿,他被皇上斥责,而原本定了七天的秋猎也提前结束。
皇上决定休整一日,第六日便提前启程回京。
云想容的马车在中间的位置,晃晃悠悠前行的马车速度不快,摇得的让她昏昏欲睡。
就在云想容眉眼微微磕上时,车身猛然一晃,歪在位置上的云想容险些没摔在地上。
幸好赵曦护住了她。
云想容的睡意被惊跑了,睁开的眼中闪过一抹流光,看向赵曦道:“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马车怎么不走了。”
“是。”赵曦应了,这才拉开马车的车帘钻出马车站在前面眺望。
赵曦是习武之人,目力极佳,远远的能看到前方的骚乱。
重新钻进马车,赵曦道:“王妃,前面好像出事了。”
云想容闻言吃了一惊。
出事,怎么会出事?
莫非是昨天刺杀离王的刺客不甘心,再次卷土重来?
心里有心霍琛的状况,但是云想容知道,此时贸然去打听,或者将赵曦派出去的行为都是不理智的,所以她强压下心中的急切和焦虑,坐在马车内等着事态平息。
前方的战火如火如荼,很是激烈。
温玉就在圣驾旁护驾,此刻被好几个黑衣人给缠住,脱不得身。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出一道冷箭,温玉正巧被杀手给缠着,利箭直接从温玉的心口后方穿过,从胸前透出。
温玉浑身一震,手上的力道也被卸去不少。
而在他胸前的杀手见状却是奋力在他身上补了数刀。
温玉满心的不甘,生命流逝的感觉在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
在沙场之上都安然无恙回来的他,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么!
温玉红着眼拼尽全力抓住一个杀手的手臂,“你们到底是谁派来杀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全是不甘,嘴里的鲜血蜂拥而出,但是他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似的,固执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但是他注定得不到回答。
又一柄长剑将他的身体贯穿,温玉脸上最后的疯狂和执拗被凝结,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撤。”见温玉身子被剑贯穿,黑衣人抽回剑,发出厉喝,刺客纷纷朝外突围。
侍卫们自然不会让刺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拼死相搏,留下大部分的刺客,只有小部分的刺客突围成功。
马车内,云想容有些坐立难安的焦虑,听到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正想让赵曦去打探一番。
“王妃,王爷命属来传话,请您不要担心,等王爷处置完事情就回来。”马车外传来韩密的声音。
韩密是霍琛的私人侍卫,所以哪怕此刻霍琛忙得焦头烂额,他却能够到云想容这里来。
云想容赶忙撩开车帘,问道:“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又有刺客来袭。”
“确实是遇着刺客了,不过已经尽数剿灭了,只有少数几个跑了,王爷已经命人去追了。”韩密恭敬道。
云想容虽然早就猜到是这样,心里却还是一揪:“前面伤亡如何?王爷他有没有受伤?”
说到底,云想容最在意的还是霍琛的安危。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皇上死了那有如何?只要霍琛没事就好。
在云想容的心里,任何位高权重的人都比不上霍琛重要!
韩密说:“王爷他没事,只是遇到了刺客袭击,前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王爷负责安全之事,脱不开身,所以才命属下来问问王妃的情况如何。”
云想容这才想起,韩密是来问她身子如何的。
“我没事,你让他安心去忙,不用顾忌我。”云想容说。
“是否需要太医来诊脉?”韩密又问。
“不用,你先去他身边候着吧。”云想容摇头。
韩密这才应声退去。
云想容重新坐回车内,虽然依旧忧心外头的情况,但是知道霍琛无事的消息之后,心里安心不少。
车队一直都没有再动的意思,甚至连午膳都是在马车内用的。
用过午膳之后,云想容面上显得有些困倦。
“王妃,您先午睡一会儿吧,有消息了或者王爷来了,奴婢再唤您起来。”一旁的赵曦见云想容困倦的模样,说道。
自从孕有身孕之后,云想容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赵曦才会这么说。
云想容强撑着精神,道:“你去外头打听一下前面的情况如何。”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忧心外头的情况,一时却不能安稳入睡。
赵曦只得应了,只身出了马车。
过了许久,赵曦才再度回来。
“怎么样?”云想容急急的问。
“伤亡不大,只是宁国侯府的温世子战死了,如今皇上大怒,正在查这事儿呢。”赵曦说道。
云想容闻言顿时大惊,温玉死了?
温玉和她有过几面之缘,虽说立场不同,他也有些莽撞,但也不失为性子直爽之辈,竟就这么死了?
云想容满是不可置信。
但是紧跟着,云想容又紧张了起来。
“那王爷怎么样?他没事吧?”云想容赶忙问。
霍琛负责此番安全巡防,但是却死了个宁国侯世子,这可不是小事!
要知道,温玉可是宁国侯的独子,宁国侯极为宠爱这个世子,温玉死了,可想而知宁国侯会是怎样的震怒。
若是追究起来,霍琛必定首当其冲!
“王爷让奴婢传话,说他自有法子处置,让王妃不用担心。”赵曦说道。
云想容闻言,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抿唇靠在软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心里明白,霍琛既然让她不用担心,说明肯定能让火不烧到自己的身上,对于霍琛的能力,云想容还是信任的。
就这样,车队一直在原处等着,时至傍晚,韩密却在外头道:“王妃,皇上吩咐今夜就在此地扎营,帐篷已经搭好,请王妃移步。”
云想容在赵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王妃请随我来。”韩密低低的说道。
云想容略微颔首,跟在他的身后。
“王爷没事吧。”云想容压低声音问道。
“没事,王爷让属下请王妃放心。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爷晚上或许要忙到很晚,让您不要等他,早些歇息。”韩密同样低声说。
两人交谈数句,便到了云想容的营帐。
“赵曦你好生服侍王妃,我便先去向王爷复命了。”韩密和赵曦说了一声,转身匆匆走了。
看着韩密神色匆匆的模样,云想容知道霍琛那里肯定更忙。
抬眼打量周围被请下来的文臣和女眷,脸上也都带着惊惧和惶恐之色。
她明白,刺客所造成的影响还在众人心里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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