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今整个河南都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再加上周弼在汲县的一把大火,彻底让河南地方官府和卫所对他们这群人避之不及了。
一行人很快在陈桥汇合了贺宇等人渡过黄河继续南下。
原计划徐鹤是准备带着龙骧卫从固始转而向东,先回海陵再对蜀王就藩的之事徐徐计划。
可如今河南形势突变,原定的路线如今是肯定不能走了,众人商量之后决定从归德府(现商丘)转而向东走徐州南下经过淮安回到扬州。
等大队人马进入南直隶后,张瓅看着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问徐鹤道:“姐夫,为什么要把璐王叔绑来南直隶?”
徐鹤问张瓅道:“殿下觉得呢?”
张瓅想了想后道:“归德府、徐州府有简王和徽王,姐夫是想用璐王叔来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徐鹤笑道:“有这个想法,还有吗?”
张瓅还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还有,我便不晓得了!”
徐鹤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将璐王绑来,固然有震慑沿途藩王、官府、卫所的想法,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璐王是武宗嫡子,又是先皇嫡亲堂兄弟,在天下藩王中属于最亲最长的宗室王。
如今天下纷乱,张璨虽然登基,但朝廷中枢几乎空置,虚弱至极。
他原本以为反贼会乘虚而入,北上直插京畿,所以他掳走璐王,是想利用他宗室亲长的身份以备万一。
至
于什么“万一”,当然是京畿生变、张璨出事,蜀王必然在金陵登基,到时如果没有宗室亲长的背书,金陵朝廷的合法性必然大打折扣。
不过,这也不过是徐鹤防患未然的一手闲棋而已,如今朱明叛军转攻东路,徐鹤的这点心思自然不能再跟自家小舅子提起了。
到了中午打尖休息时,刑虎来报,说蜀王府教授前来为蜀王奉讲日课。
一听说刑虎的话,张瓅的脸都皱了起来。
徐鹤见状于是问道:“殿下最近在读什么书?”
张瓅道:“正在读《论语》,另按先帝旨意,还读《通鉴》!”
徐鹤点了点头,示意刑虎放人进来。
那王府长史是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头,为人看起来清喣方正,尤其是一下巴的白胡子,卖相上就是饱学鸿儒那一挂的。
见到徐鹤与张瓅,那老头一丝不苟先给张瓅行礼,但张瓅脸上不情愿的神情更浓了。
等老头给徐鹤行礼结束后便对张瓅道:“殿下,业精于勤荒于嬉,虽然咱们在赶路,但也不能耽误学业。”
“教授,我这两天赶路,深感困乏,要不……再过两天吧?”
徐鹤闻言转头看向小舅子,刚刚你还生龙活虎跟刑虎说要学枪棒,哪里有半点困乏的意思?
那教授也不是好糊弄的,开口道:“前两日在开封府时殿下说头痛欲裂,且宽限两日;今日又说困乏,又要休息,但下官见殿下刚刚还在骑马……”
不能再
说了,再说脸没了,张瓅连忙道:“好好好,便依教授……”
那老教授闻言从书袋中拿出文房四宝和一本《论语》、一本手写摘抄的《通鉴》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这边蜀王府随行的太监连忙去拿张瓅的物什出来,同样摆在张瓅面前。
这本教授见蜀王准备好后便拿出论语诵道: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一段念完,张瓅哭丧着脸跟着念了一遍。
老教授摇头晃脑解释道:“管子器小且奢,无礼不遵,圣人所不喜也!”
徐鹤还在一旁静等他解释原文,接下来谁知老头竟然直接住口看向张瓅。
张瓅开启小和尚念经模式……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
照此念诵三遍之后,老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殿下熟背此段。明日我来检查!”
徐鹤惊了,就这?
这老头还是那老一套,读书千遍,其义自见。
徐鹤不否认这句话的正确性,的确,书熟记之后确实能搞明白圣人之言的含义。
但皇室成员又不要考科举,他们对经义的理解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需要横向发散阐述当时的时代背景和孔子说这句话想要实现的政治
目的。
寻章摘句那是儒生所为,便是科举取士,像这般教学,到了乡试以上,也端得不够用的。
老教授又念了几句《论语》中的句子便翻开了《通鉴》。
“冬,十一月,上行幸代;春,正月,自代还。”
“夏,六月,梁怀王揖薨,无子。”
“文帝这一段没什紧要,殿下只需读上一读即可!”老教授刚想翻页,徐鹤实在看不下去了。
“等一等!”
见自己的教学被打断,老教授抬眼看向徐鹤道:“驸马?我念诵得不对?”
张瓅也疑惑地看向徐鹤。
徐鹤道:“教授,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殿下的?”
老教授工作被叫停,本来就很不高兴了,听到徐鹤这话中质疑的语气,顿时更加不悦:“这一段《通鉴》本来就说了三件事,文帝到自己当年的封国转了一圈,梁王刘揖薨,匈奴侵扰狄道。下官应该没有记错吧?”
徐鹤点了点头道:“没错!”
老教授抚须看向徐鹤,面色不善道:“驸马旁听,请不要打扰老夫!”
徐鹤道:“教授将三件事概而括之,显然是读过《汉书》了!”
老教授自矜道:“虽不如驸马学富五车,但老夫知天命后对汉家史、传、记亦是通读!”
徐鹤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汉书·文帝纪》里,对于汉文帝十一年的事情,只有短短三句话,就是刚刚老教授所概括的那三点。
但在《通鉴》中,却对后两件事,也就是梁王
薨,无子,以及匈奴侵扰狄道,给出了很大的篇幅。
老教授自诩看过《汉书》,想当然觉得《汉书》都把这一年的事情一带而过,那《通鉴》也便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所以,他才让张璨自己读一读《通鉴》上的这一段,就算完成任务了。
可是,在这一段上,徐鹤却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教学题材,错过了,就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这个题材,对于出生于皇家的张瓅来说,更应该认真学习才对。
张瓅是见识过徐鹤讲《通鉴》的水平的,听到徐鹤的质疑,他眼中隐隐露出兴奋之色,但为了照顾老教授的感情,于是道:“父皇大行前曾令驸马教我《通鉴》,以往驸马事务繁多,我无从请教,如今驸马正好护送我就藩,这一路上,就让驸马教我读书可好?”
虽然张瓅已经尽量照顾那老教授的感觉了,但老教授却并不买账道:“先皇遗诏,微臣当然不敢违拗,但今日还请驸马不吝赐教,刚刚为何出言打断我?是我教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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