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坠落,松松的铺了回来的路,院子里的梅树真的没有开花,丫鬟和婆子们都缩在回廊里,吃着花生,讲着笑话。
她们说,腊月初八会有腊八粥喝,是袁老夫人特别交待的,府上所有人都有份,对于这些下人而言能分到一碗腊八粥都是满足的,值得许多天开心的事情。
闷在屋里的令仪终于出门了,她从楼上慢慢走了下来,单薄的身子披了一件月白色的斗篷衣。
璧瑾一身湖蓝色的大袍,站在梅树下怔怔的发呆。
“今年不会开花了。”令仪朝着璧瑾走来。声音若有若无的响起,因为夹带着雪落的声音,空灵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璧瑾猛的扭头,月白色的斗篷衣与白雪融为一体,令仪的脸色也苍白似雪,憔悴的五官已经失去了原来该有的颜色。
令仪走到梅树下,淡淡的看了一眼,嘴角浮起冷冷的笑意:“它终究是耐不住严寒,开不出美丽的花。”
“令仪,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去吧。”璧瑾劝慰她,担心她柔弱的身子因为受了寒而加重病情。
令仪的目光慢慢落在璧瑾的身上,以前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此刻却变得无欲无求。
“他还能活多久?”令仪淡淡开口,刚才的种种神情不过是为了铺垫这一句话,璧瑾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令仪,你到底是恨他多一点?还是爱他更多一点。”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想帮你们,想解开你们的结。”
“这个结?呵呵呵。”令仪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片片雪花打在她的脸上,慢慢化作水滴,好像苍天因为怜悯而掉的眼泪。
璧瑾怎么也没有想到,令仪会把她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讲给自己听。
因为风雪太大的原因,她的声音非常弱小,可那个故事却深动的浮现在眼前。
令仪大婚那天,欣欣喜喜的坐在榻上等待揭开她盖头的那个男人。
心心念念等待的,不过是他粗暴的行为毁了美好的洞房花烛,所谓的良辰美景不过是噩梦的开始。
他喝了很多酒,身上全是酒气,可是他的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身子踉跄的走到令仪面前,顿了一会儿,看着盖头下的女子,他心想,若没有那道圣旨,他现在娶的是文双才是。
因为怨恨,加上酒后的冲动之气,他上前揭开令仪的盖头,毫不温柔,抓起盖头便往身后一扔,那片鲜红缓缓落在了地上,就像令仪的一颗真心被摘落是一样的。
令仪抬起头,那样的倾国倾城,最美的样子,最美的一刻,换来的却是他一句:“公主想要的,臣已经办到了。”说罢,他又踉跄的转身,踩在地上的盖头上,悠悠的说:“早点歇息。”
令仪惊诧的看着,他脚下踩的盖头仿佛是她心上流下的血,红红的烧进了眼中。
“你给我站住。”
袁世刚停下脚步,他的背影最是无情,对着令仪竟不正眼瞧过。
令仪站了起来,她双手紧紧交握着,唇瓣咬得发白:“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驸马这是要去哪里?”
袁世刚悠悠的转过身,醉熏熏的眼越来越迷离,他笑道:“公主逼臣娶您,难道还要逼臣跟你圆房吗?”
令仪已经开始知道,并且意识到这是一个噩梦。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鼓起勇气道:“驸马,你喝醉了。”
她上前,刚碰到袁世刚的衣袖,他便狠狠的甩开。
令仪被甩在了地上,头撞在了床边,额头的血迹是新婚之夜最美艳之色。
袁世刚看也不看一眼,狠心离去,也不解释为什么要离开?令仪坐在地上,手撑按住额头的血渍,想了一夜也没有想通。
第二天,令仪顶着撞破的头找到袁世刚,他睡在了书房,醒来也不跟令仪道歉,一惯的冷情。
他忘了昨天夜里喝多了酒,也忘了自己推倒令仪害她受伤。
吃早饭的时候,他只淡淡说了句:“等下臣要进宫执行公务,公主可吩咐丫鬟带您在府上走走。”
令仪放下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皇兄不是给你放了半月的假吗?”
袁世刚冷冷道:“现在都城不太平,我特意请了旨在都城巡查。”
令仪失望的看着他漠然离去的样子,他是在逃避她罢?
他回来的很晚,令仪坐在屋里等了很久,弱弱的烛火轻轻摇着,灯芯爆开了花,丫鬟进来剪掉了灯芯,拨亮了火烛。
她靠在桌上渐渐睡去,袁世刚回来之后没有去公主楼,守在门口的丫鬟跑回来报信,发现令仪已经睡下,故而没有禀报。
又过了一日,袁世刚不见了人影,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如今连早膳都不在一起用了。他回来的也很晚,令仪几乎见不到他,已经很多天没有与他碰过面。
这天夜里,她从天黑就一直守在门外,明知外面的风很冷,可她还是坚持等下去。
三更时分,袁世刚方醉着回来,送他回来的是一个女子,女子很有来头,衣着华丽,她从马车里下来,动作娴熟的把袁世刚扶着。
马夫识相的在另一边搀扶着袁世刚,三人刚走到门前就对接上令仪惊怒的眼神。
“你们是什么人?”令仪冷冷问。
“我是袁大哥的未婚妻文双。”女子大大方方毫不隐藏的说出这句话。
令仪听了有些震惊,但是她不会相信的。她只相信自己,因为袁世刚不可能会爱上别人,更不会有未婚妻一说。
“是吗?你可知道你扶着的人是谁?”令仪丛容不迫,她一笑便可倾城。
文双有些错愕,她根本听不懂令仪在说什么。
令仪勾唇一笑,一声令下,府上就出来了很多人。
“还不把驸马扶回屋去。”令仪冷冷道,虽然是命令,但驸马二字咬的尤其的重。
府上的下人上前把袁世刚抢走,文双觉得心里空空的,她伸长手想要去抓,可是越抓越远,心里开始乱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驸马?”文双惊的后退一步,差点就在呕出血来。
“来人,把这个冒名驸马妻室的女人抓起来。”令仪当时气急,没有问文双是怎么回事儿,只管把她抓了关进柴房。
第二天,袁世刚从梦中醒来,大喊着文双的名字,而且还是小名双儿。
令仪端起的汤掉在了地上,一声破碎打破了宁静。
袁世刚从床上跳下来,他急急忙忙的穿了衣服,准备出去办什么大事儿。令仪忽然道:“双儿是什么人?”
袁世刚一愣,他回头看了令仪一眼,没有说话,却像是在隐忍。他转身拂袖而去,令仪抓起地上的一只破瓷,手心扎出了血。一滴一滴落在了汤汁以及残片上。
“你这是要去找她吗?”令仪苦笑,这样的问话可惜他听不见,因为他的人影早已消失在公主府。
是了,袁世刚就是去找文双的,得知真相的令仪气不过,她的手没有包扎就来到柴房,昏暗的柴房有一阵刺鼻的霉味。
下人摆了一张条形长椅,令仪优雅的落坐,看着文双因为关了一夜的狼狈样子,嘴角抽动了两下。
“你胆子真的很大,竟然敢当着本宫的面谎称自己是当今驸马的未婚妻。”
文双也想不到,结局会是这样的。看上去她像很多故事里的坏女配一样的存在着,其实她也有她的委屈,只不过,命数不好了罢。
她实话说:“袁大哥说过会娶我的,他说我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成了当今的驸马。”
说到这里,令仪眼皮一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问这样的问题,关心他和别的人女人,这真是一个笑话。
文双说,她和袁世刚认识在三年以前的安阳城,三年以前文双还只是一个四处行骗的骗子,那时的袁世刚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块。
她们认识是一场猫捉老鼠的开始,袁世刚满城的抓她这个骗人钱财的骗子,而她为了躲避这样的猫,满城的躲藏。
有一天,她偷了花楼姑娘的衣服,打扮的妖艳无比,她说,她要诱惑袁世刚这个执著的捕块,还要骗走他的心。
可是初见,美好的落花,美好的流水,只是,他对文双毫无兴趣。
经过接触,袁世刚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人们口中的骗子,此骗子会易容,一会儿是老婆婆,一会儿是假小子,一会儿是窈窕淑女,她的画像起码有二十个不同的样子。
袁世刚日日研究她的变化,在她的耳垂上发现有一颗红痣,无论她怎么变这颗痣是改不了的。
他成功的抓住了文双,可在半路又被她逃跑了。
再见文双的时候,她和一群无辜的孩子老人被城里的捕块包围。那一刻,他才明白,文双骗来的钱都是为了给这些孩子老人生活。
文双被抓,在回官府的路上,袁世刚找了机会就把绳子割断,明里暗里的帮她逃走。
袁世刚对文双的救命之恩成了后来相识相知的主要因素。来来往往,袁世刚开始融入了文双的世界,她虽然是个骗子,但她做的事情却是扶弱救贫。
有一次,文双扮成美丽的女子骗婚,就在出嫁那天,她被夫家的人追的满城跑,是袁世刚救了她。
杏花巷中,她羞愧的不敢抬头,一身大红嫁衣又是如此的美。
袁世刚问她:“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行骗了吗?”
“我不行骗,那些孩子,那些老人怎么过?再说了,张家没有一个好人,这十年来,张家老爷取了十六房姨太,我不过是投其所好,叫他吃一次亏罢了。”文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如果今天不是我出现的及时,你早就被你打死了。双儿,我只想你好好的,不要再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自那以后,文双也慢慢一改行骗,开始站在大讲台上展现她的才华,在茶楼或是其他酒肆说书讲故事。二人走入了正常的生活,相爱也必然的发生了。
他承诺文双,等他去都城参选皇宫中将之时,便是他娶之日。
袁世刚不远千里来到都城,报名进宫,参加了种种选拔,经历了盛荣轩和盛天瑞两位皇子之争。盛荣轩欲收为己用,可袁世刚的性格与之不和,反应有点慢,内心又太正值,因一件小事得罪了盛荣轩,之后便被放弃了。
袁世刚真正转运是在第二年,盛天瑞把他按排进了御林军中,直到盛天瑞登基,袁世刚才被正式升为统领。
待他功成之时,文双也有了自己的小天地,她在安阳城名流一方,是城里最强的说书人,她编的故事大家都爱听,从一个四处栖息在茶楼说书的小姑娘,变成了天外楼的老板。
她和袁世刚常有书信往来,自他进宫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袁世刚当了统领之后更是没有时间,就连书信也少了许多。可是他们都在坚持等待,总有一天,那个承诺会兑现的。
当她心心念念等着,安阳城的大战在即,她知道安阳不是久待之地,早早的做好准备赶往都城,毕竟在都城有她要找的人。
都城的繁华远远超出她对都城的想象,她在安阳玩了几天,四处打听袁世刚的下落。遇见袁世刚的时候,他醉在了酒楼。
如果她不是也下榻在那家酒楼,或许她还不知道。
当她扶着袁世刚准备送他回家,真相往往都是别人告诉她的。
酒楼里的小管事说:“这位可是当今驸马爷。”
她不信,她对着所有人说:“三年前,他答应过要娶我的。”
终究那只是一个笑话罢了,她千里寻他,不过是一个被负了的结果。
她疯了一般的抱着醉熏熏的他问:“我等了你三年,现在我找到了你,你可还会娶我?”
明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看看传说中的公主。
令仪整个人都沉没在阴影中,她的声音在发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娶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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