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扶看定了赵璀的眼睛缓缓道:“其实也简单。一不得纳妾,若要纳妾也要她年满四十生不出儿子才可以纳,又或者要她心甘情愿的同意;二不能让她受气,若有人欺负她你要护住她,不许叫她伤心,当然这是在她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若她不对我这个做兄长也不会放过她;三要忘了从前,不要怀疑她是否还念着那个人。她是个记情懂事的,不是我夸口,你若待她真心真意,她绝不会对不起你,吃糠咽菜她都会跟着你。”言罢一笑:“若你觉得苛刻了,我也不怪你。你不必着急回答我,好生想想再说。”
赵璀低声道:“我想了好些年啦,不用再想,我都答应。”
许扶含笑看定了他,似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些微犹豫与不悦来,但没有找到,于是愉快地笑起来:“只要你能做到这几条,就算是我姨父也会很欢喜。”许家人若非无子绝不纳妾,却不能要求女婿也如此,赵璀若能做到,定能得许衡高看一眼。
赵璀认真地再次重申:“我对樱哥是真心的。”
“既然说定,那你回去就看个好日子让人上门提亲罢。”许扶搞定一件大事,心中泰然,转而与他说起另一件事来:“前几日我收到信,道是近来有人暗中接济崔家的人。”
赵璀一拧眉:“是否要顺藤摸瓜,然后……”他扬起手掌狠狠往下一劈。
许扶低声道:“顺藤摸瓜是一定的,总要弄清楚是个什么人,为的什么事才行,总不能事到临头被人打个措手不及。斩草除根么,若无合适的理由契机,姨父那关就过不去,就是樱哥这里让她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从前的某些事,一时二人尽都沉默了,只管看着窗外馥郁的绿色沉思。
香积寺百年古寺,根基深厚,空灵悠远,就是树木花草也要长得格外灵秀些,让人见之忘俗。许樱哥带着两个丫头漫步其中,听着远处传来的梵唱声,看着蓝天白云,绿叶娇花,恬淡安心自心中幽然而生。
受她感染,青玉与紫霭也极放松,将些轻松的话题小声说与她听,主仆正说得高兴,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暴躁的喝骂声:“叫你们走快些,没听见么?”
这声音虽隔得还远,却叫三人都听了个分明,明明是那太岁张仪正在发脾气么。许樱哥观察了一番面前的地势,脚下一条青石小道蜿蜒着向前,道旁有几株上百年的青松翠柏并无数的花草,再前头是一间不知做什么用的房子。张仪正的声音便是从那房子后头传来的,想来他是往这个方向来的,目的地应是赵璀住的地方。
许樱哥低声吩咐青玉:“速速跑回去告诉赵四爷,康王府的三爷朝他那里去了。”青玉领命奔去,她自己拉了紫霭转入到一株古柏之后侧身而立,静待张仪正一行人过去。
张仪正坐在白藤肩舆上,身子微微往前倾,一脸的愤怒和暴躁,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两个抬肩舆的健仆一脸的晦气,做出很急的模样,却不敢走得太快——要是不小心抖着这宝贝疙瘩或是滑一跤,那可比被骂几句严重多了。是以,张仪正虽骂得厉害,那行程却也不见得快了多少。
许樱哥藏在树后看得分明,不由暗自纳罕,她早前出来时一众人等虽不曾把此人哄得欢喜,但也不见他如此愤怒暴躁,这是又怎么了?姚氏等人断不可能再得罪于他,莫非是想想又突然恼起赵璀来了?如若果是如此,这人简直就是个间歇性狂躁症患者。
想到这个,许樱哥由不得又想起这大裕皇族张氏一族来。今上张深,年少勇武,性情暴戾凶悍多疑,小小年纪便横行乡里,不为乡人所喜。前朝后期宦官当权,民不聊生,各地豪强揭竿而起,全国大乱,他便也趁势拉起自己的一支队伍并很快打出了名气,成为一方枭雄。后得朝廷招安,赐名忠,又封王,再往后把持朝政十余年,杀忠臣灭宗室,废帝登基称帝,断绝了大华近三百年的基业。次年一杯鸩酒便将前朝哀帝送上了西天,虽则外围还有几家拥兵自重的前朝勋贵不认他,但他也算是坐稳了龙椅,自练他的兵,自休养他的生息,大裕风雨十年,虽大小战役不断却仍是屹立不倒。
张深此人虽然一世枭雄,但铁血好杀暴戾也是出了名的,几个儿子或多或少都有他这种风格,那么张仪正是个间歇性狂躁症患者其实也不算太奇怪了。许樱哥怕怕地摸摸自己的脖颈,又往树后藏了藏。
不多时青玉遮遮掩掩地跑了回来,道:“二娘子,果然是冲着赵四爷那里去的。婢子去报了信,五爷便与赵四爷一同避开,那三爷听说人不在,竟是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一个劲地追问人往哪里去了,下人说不清,他便留了狠话,让赵四爷马上到他那里去,迟了自己看着办。”
此人委实难缠,但愿这桩祸事早点过去。许樱哥按捺下不安,转身往偏殿行去。
武进早得了下人报信,急匆匆地赶去保赵璀的驾,姚氏皱眉道:“这样没完没了不是法子。樱哥,让人收拾东西,你我二人明日便回去。”
许樱哥忙回房收拾东西,因恐赵璀又会被摧残荼毒一番,便着青玉跑去打听。待东西收拾妥当青玉也回来了:“二娘子放心,这番见着赵四爷倒不曾辱骂,只把人晾到一旁不理,专请大姑爷、大爷和五爷吃饭,说话也算客气。”
许樱哥倒诧异了,晾着赵璀而对许家人示好,这又是玩的哪一出?想想不放心,又叫青玉:“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让大爷他们小心些。”譬如在汤饭里下点泻药什么的,众人就算是吃了亏丢了丑也只有受着。
然则这一整天过去,也没听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那张仪正只是把赵璀留在他住处不肯放回来,其他也没再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鉴于此人之前反复无常,喜怒不定的表现,姚氏并不敢轻易改变主意,仍然在次日清晨带许樱哥回京城,许扶一路护卫,香积寺这里则由武进、许执留下来陪同赵璀一起应付张仪正。
诸事安排妥当,许樱哥扶了姚氏上车,屁股刚挨着坐垫就听苏嬷嬷小声道:“夫人,康王府的三爷来了。”
姚氏厌憎地道:“他又来做什么?”悄悄掀了车帘往外张望,只见张仪正穿了一袭银蓝色的圆领窄袖缺胯袍,胖着那张五彩的肿脸,由四五个满脸人高马大的侍卫拥着立在寺门前同许执说话,眼睛虽然往这边瞟,倒也没有要上来纠缠的意思。便吩咐苏嬷嬷:“你去让大爷问他是否有话要带给王府。”
苏嬷嬷忙领命去了,须臾回来道:“说是没有,只拜请夫人替他在武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他便感激不尽了。”
这话说得真让人牙疼。什么叫在武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他明知道她们是去向武夫人求援好让康王府来收了他的,还要替他美言几句?不就是间接地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么?姚氏哂笑一声,命令马车前行。许扶骑马跟在一旁,跑前跑后,把她母女二人照顾得分外周到。
张仪正眯着眼目送许家的车马离去,回头对着许执一笑:“许司业,说来你这位殷勤的族弟反比你这个亲哥更长得像你家二娘子呢。”
许执吓了一跳,不及应对便索性装作没听懂:“什么?”
张仪正望着他笑得阴险:“难道你不觉得?”
许执茫然摇头。
张仪正又看向赵璀:“难道你也没看出来?”
赵璀喉头发紧:“不曾注意过。”
武进并不知道这笔冤枉帐,虽然经这一提醒果然觉得是有点像,却谨慎地道:“我虽不曾看出来,但毕竟是同族兄妹,长得有些相像也不奇怪。”
张仪正的目光在他三人面上溜了一圈,笑眯眯地道:“武大哥,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大表嫂与许二娘子虽是亲姐妹,长得却半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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