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年之后,魏京依旧还是魏京,市井还是热闹无比,有岚居的小院之中,素君同霖雨学了酱菜的法子,正在晾制干菜,满园都飘着一股酸气。
杜羽是捏着鼻子进门的,看着院中这些物事,道:“你晒这么多,沈瑜也吃不过来啊。”
素君抬眼,道:“沈先生说边城苦寒,冬日少素食,我多晒一些,他就是吃不过来,送人也好啊。”
杜羽无奈一笑,看着她,有些感叹女大不中留。
然一瞬间,他的笑意便有些凝固,另一个不中留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骆铖一直有派人去找,他也有叫江湖朋友留意,但温西就好像人间消失一般,自从两年前在镜水随波而下,再也无人见过她的踪影了。
江湖是她恣意的天地,杜羽并不担心她会吃亏,但这般无消无息,甚至连他都不再联络,他的心就不曾放下过。
见杜羽低落,素君同霖雨对视一眼,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又擦了擦手,进门之后坐在杜羽对面,道:“六叔,父亲向太子递了三回的告老文书,太子已经准了,我要陪父亲母亲回荆南。”
杜熠远未到什么告老的年纪,只是他这官丢得尚有体面,骆铖还是给杜家留了一点颜面。
他向后一靠,道:“唔,荆南离肃城比京都还近些,你的酱菜三日就能送到沈瑜手上了。”
“六叔!”素君脸红,含羞一嗔。
杜羽感慨,道:“杜家,是该要整理旧庭院了……”
素君道:“六叔,父亲对您有些怨言,说您为太子殿下倚重,却不为杜家建言。”
杜羽笑笑:“太子殿下岂可是旁人能左右的。”
素君抿唇,道:“父亲那也是一时想不开,若是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您就当他发个牢骚吧。”
杜羽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玲珑心肠的很。”
素君对他皱皱鼻子:“我是怕六叔的嘴巴毒,将我父亲给气着了。”
杜羽大笑。
素君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临去之前,她道:“六叔,明月清风总相同,小西,她所见的天地,与我们所见,定是一般模样。”
杜羽抬头,看着她,无声地点点头。
两年之间,皇帝的病反复数次,太子的大婚一推再推,终于,天和九年三月十八,正式定为太子立妃之日。
一应礼仪,无比盛大。
第一日,礼官带着礼物浩浩荡荡自太子府向王家而去,太府卿王贺携亲族恭迎,再致礼。
第二日,太子妃嫁仪入府,数十妆箱,无一金帛,却皆是竹简古书。
第三日凌晨,天微微亮,奉仪礼官先走了一遍太子妃车马过处,街道肃清,禁卫开道,将及黄昏,礼官迎车马入府,太子妃拜太子,宫使宣圣旨,造皇册,授宝印。
随后便是俗礼了,昔日的陈王府早已经挂上了太子府的匾额,文武百官入府献礼祝贺,太子府筵开三百,各处喜气盈盈。
一片煊赫之中,唯有府中东边的一间小院,依旧寂静无比,茅檐草亭,半无更改。
东厢房内一盏幽幽烛火,改成书房的中厅还有墨香飘出,西厢房中……两套箭衣与一柄样式粗糙的乌铁短剑整齐地摆放在床头。
清羽端来一杯清茶,放在止音亭的石桌上,再躬身一礼,道:“殿下,已是亥时了。”
骆铖望着斜光入亭,映在杯中的一轮明月,没有伸手去端起。
清羽低头退出。
芋儿在侧院伸着脑袋看向外边,见清羽走回来,忙小声道:“清羽姐姐,人家不是说、嗯,说……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么?殿下大喜之日,在这里做什么?”
清羽举根手指放在芋儿唇上,摇摇头微嗔地看了她一眼:“少说话些。”
芋儿吐吐舌头,缩回脑袋,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些老叹之色,道:“殿下想是想冷公子了吧,也不知道姑娘到底去了哪里,唉,连萤烛姐姐都离开了,这院子真是冷清的很。”
清羽看向侧院亦是关紧门户的一间房,两年前,萤烛在陈王立为太子那日便走了,她说她欠的已经还清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骆铖并没有坐太久,便起身而去,茶汤气息袅袅,依旧满映月光。
太子府清华殿中,数枝高耸的灯树插满了红烛,映得满殿如琼宫一般。
一身太子冠冕的骆铖走进殿内,挥退了从人,殿门便缓缓关上了。
王宜君端坐在塌,珠帘屏面,手持宫扇,冠袍辉煌,花红贴靥,每个女儿都对今夜又怕又满怀期待,她纵然人前沉静稳重,然终究亦是个娇羞女子罢了,又怎能不升起忐忑之心?
太子步步走近,王宜君的心就惴惴数下,等到他的云纹靴停在她的面前,王宜君的面庞越发压低,面前珠帘几乎都落在了她的手背。
骆铖却没有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宫扇,也没有掀开她的珠帘,只是又走到桌案旁,自倒了一杯清茶饮下。
王宜君那本来紧张到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瞬间便回了本来的位置,但却有些空空的失落。
骆铖在桌前坐下,开口道:“孤……欲请陛下授太府太傅衔,加封博令公。”
王宜君张张口,轻道:“家父已受领权职,声名隆盛,近无卓功,恐为不妥。”
骆铖便没有再说,洞房之内,却是一片寂静。
王宜君有些不安,以为是才一见面便推辞了他的好意,令他不快,又听他沉默,便微微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他一眼,面前之人宝带玉冠,丰神俊秀,美不胜收,不由有些失神。
骆铖看来,王宜君还在愣愣地出神。
“太子妃可有疑惑?”骆铖问道。
“啊,不、不……”王宜君回神,忙红了面颊。
骆铖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明月灼灼,倾洒了满地银光,院中有繁花似锦,这本来应当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好夜,前庭尚有舞乐而来,远处长廊红灯盏盏。
他道:“太子妃今年十九是吧?”
王宜君含羞点头,“九月才满。”庚帖详细,他这是何问?
骆铖便轻声道:“十九……十九……正是花样年纪,唉……”他却又一叹,这叹息声中,有些无限的感概。
“三年之后,便是二十二了,二十二,正是风华正茂,太子妃有想过二十二岁之时,自己在做什么么?”他又问。
王宜君微愣,还是答道:“想是……与太子……一起……”这话从她口中出来,实在令她羞不能抑,嫁人生子,面前的男子虽然不是凡夫,但总归与她……与她……”王宜君的两靥几乎红的滴血。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m.feisxs.com
飞速中文唯一官网:feibzw.com 备用域名:feis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