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万事妥帖,却令温西心中惶惶不安。
“他怎么了?冷疏竹呢?他们都怎么了?”温西急忙下床,却一阵头昏目眩。
玄尘将她扶起,道:“今日,镇军大将军郑煅领大军两万,已将皇城包围了。”
“那是什么意思?”温西嘴唇颤抖着。
玄尘道:“郑氏以清君侧之名入京,以陈王为奸徒而指。”
“那殿下他会怎么样?”温西面色煞白。
玄尘却摇头了:“殿下尚在禁内,两日不曾传出只言片语,无人知晓宫中情形,但若是皇帝再不在人前现身,只怕郑氏便会攻入朱雀门了。”
那时陈王定然会被按上谋逆之罪,死无葬身之地。
温西手脚霎时冰冷,原来他所说的非常值钱的玉牌,是这个意思,原来他早就为她留有了后路,温西心中五味陈杂,那所谓的救命之恩,根本不值得他在生死关头还为她如此设想。
温西已经半点都记不起他曾经那些利用与试探了,不管旁人怎么看待陈王,他对她一直都很好。
北风依旧猖獗,她身上披的是之前他给的那件狐腋裘。
温西已然呆若木鸡,玄尘已经出门而去,不一会儿,便有药香味飘来,温西已经理不清自己脑中的思绪,她很乱,很难过,她一开始只想同杜羽找到师父而已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窗外依旧飘雪,这场雪断断续续二十余天了,她从不曾经历这般大雪,今日始知风雪催人。
杜羽!冷疏竹……还有陈王……温西猛然一握拳,她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她也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受着他们给的照顾与好处,却看着他们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
她心有所爱,亦有牵挂——
温西飞奔出门,解下院中马棚中的一匹马,翻身跨上,一喝“驾”——马蹄飞扬,如风驰电掣般向京都狂奔而去。
萤烛端着药碗才出厨房门,便见温西飞速而去,不由大惊:“温姑娘!”
玄尘亦出门,萤烛忙急道:“师叔,这该如何是好?”
玄尘凝眉,想了想,他道:“萤烛,你师父一直守着一个秘密,很是辛苦,她若想见到当年师父交托之事能成,便不能一直守在南海,欲成大事者,岂能避事而去?”
萤烛咬唇,她端着药碗,很快便凉透了。
狂风刮割着温西的面庞,眼纱之外一片迷茫,温西扯掉了眼纱,顿时,雪光刺目而来,霎时令她眼眶通红一片。
她手紧紧捏着缰绳,看着玄天门城楼遥遥在望,冷风入口,激地她一阵咳嗽,但她没有停下。
守城的是一队甲胄齐全的士兵,他们远远看一骑飞驰而来,近到护城河岸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立刻列阵欲拦下,温西从马上掠身而起,攀上城门楼,如同飞雁一般掠进了城楼,士兵大惊,连声喝道:“拦住她!”
但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她,温西弃马直接运气入城,踏着连绵成片的屋瓦,一直飞奔向皇城。她的体力尚为恢复,全凭一股气疾奔来此,等她奔到朱雀门外之时,已经精疲力竭。
*
朱雀门大门紧闭,文武百官列队于外,站了将近一里之长,朱雀门楼之下,紫袍冠带的杜熠与一身戎装的郑煅正在对峙。
“尔等无旨入京,且欲闯宫,郑氏欲反焉?”杜熠向郑煅怒目而视。
郑煅道:“吾皇为奸佞挟持,生死不明,右相再三阻拦我等入宫勤王,可是与贼寇同流?”
杜熠便道:“是有贼寇闯宫,已被二殿下悉数拿下,如今正关入大牢,郑氏却借机携大军入京,汝等犯反逆之罪!”
辅相郑襄走上前来,道:“两夜之前宫变,陛下已两日不现人前,生死不明,郑氏忠君救驾,右相却多加阻挠,是为何故?”
陈王发动之事迅速,然郑氏人马竟然能够这么快入京,显然此事郑襄亦早便有所准备,杜熠深知此刻紧要关头,若陈王内里不曾处理妥当,那么真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了。杜熠斜眼看郑襄,面上硬是挤出几分从容的冷笑:“宫变?何曾有什么宫变?倒是汝等气势汹汹而来,万人之众聚于宫门之外。”
郑煅指着他道:“郑氏忠奸,自有陛下决断,等我救出陛下,再治尔等之罪!”
杜熠立刻道:“难道满朝文武,只有你郑家才忠君!”
一时,众官皆露异色,郑襄见杜熠欲把旁人都拉下来搅合,便道:“右相看来病还不曾好全,才至于在此说些胡话,诸位同僚自有忠君之心,然君王下落不明,或身处险境,必要权益行事!”
杜熠冷笑道:“辅相眼下的忠心,怕是没有私心多些,哪朝忠臣是携大军而来又闯宫门的。”
杜熠只想把事情先拖下去,郑襄自然明白,这般胡搅蛮缠下去,只怕数日也不会辩清,他直接使了个眼色给郑煅。
郑煅上前一步,一掌便推开杜熠,杜熠孤身,且无寸铁,即刻大怒,高呼道:“反贼猖獗,欲杀入禁内!”
郑煅便令人将杜熠架走,下命冲开朱雀门,一时,撞门之声隆隆而起。
杜熠被架在人前,长须抖动不止,他高声不停,一双眼睛却还是充满焦虑,其余人不见皇帝现身,亦是各难以决断,一时,朱雀门前除却撞门之声,还有杜熠的声声“反贼”,再无人出言。
所有人都盯向朱雀门,那大门铜铸铁浇而成,一时难以撼动,撞门之声愈发响彻天际。
“尔等作何!”有呼喝声前来,人群之外,一群墨白衣衫的学子簇拥数名文士从来,百官见领头之人,不由一惊,自动分开了一条小道。
“伯益先生不在书楼作你的学问,却来宫门前作何?”郑襄道。
一名白发皓首的老者缓缓上前,再一转身,看向百官,道:“某为证史而来,若今日可见我大魏改朝换代,那老朽自当亲眼见证,再记于笔下。”
如今积云书楼之中,四君子已然如云烟而去,而眼前这浩然气度的老者,为史家一派的学子所尊崇,只是他此前从不问政事,一心治学,今日在此现身,却不能轻忽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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