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很温暖,暖的温西一时不能适应,卧在地上打了个冷战,那拖她来的两个人后退着出门,又把门给关上了,温西的眼神依依不舍地看着被关在了门外的雪,让她再吃一口该多好啊。
有一个人向她走过来,温西能看见他的脚,是个男人的脚,鞋子上用金丝绣着卷云纹,非常的华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药味,很苦。
温西现在嘴巴里就满是苦味,她便有些讨厌起这苦味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个男人蹲了下来,伸来一只尽管保养得仔细却还是起了斑点与皱纹的手,这手将她的脸微微抬了起来,男人看到了她的面容,她现在很是狼狈,头上估计还染上了虱子,两眼通红,嘴唇干裂,男人皱了皱眉头。
而温西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个年长的男人,算不得太年迈,面色却很是不好,双鬓斑白,像是常年有病,与冷疏竹那病弱不同,他的面色之中,还有些青白病气,仿佛命不久矣一般。
他的衣着却十分华贵,装饰也十分的用心,连根细碎的发丝都没有落下。
男人看清了温西的长相,站了起来,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开口道:“给她粒丹丸。”
便有一人上前,手里捏着枚暗红色的丸药,塞进了温西的嘴里,这根本由不得温西不吃,那人塞了丸药之后,对着温西的后背一按,温西一痛,本能地长大嘴巴,那丸药就滑进了她的咽喉,再掉进了肚里,就算是毒药,她也吐不出来了。
不过,她要死早就死了,温西一想就释然了,根本没有必要再给她下毒毒死她。
那丸药入肚,大概过了半刻钟,温西感觉腹中有股暖意涌了上来,浑身好似恢复了一些力气一些,她轻轻动了两下,能够艰难地将自己半撑着坐起了。
她又挪了挪身躯,转向看见那个男人一直在看着她,见她能够活动了,便一摆手,周围两名内侍打扮的人便也退出了门外。
温西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面熟,但她从未见过,也没有印象见过,不过又仔细打量了他的衣着,温西有些明白了,她还是不开口,虽然有些力气了,但她很渴,懒得说话。
“你长得,同你母亲很像。”他道。
温西只是看着他。
“脾气也很像,旁人早就开始讨饶了。”他又道。
原来还能讨饶的,温西喊了两声没人回应,以为只能在那等死呢,唉……
“水……”温西终于开口,但发出的声音粗粝地她自己都不认得了,她看着男人座旁几上的茶盏,眼中显露出了十分的渴望。
男人隐隐露出些笑意,道:“你想喝水?”
温西觉得这笑很是可恶,终于恍然大悟,这人笑起来的样子,同陈王有些像,但他相貌伟岸,陈王则如同女美,气质不大相同,这便是皇帝啊,看起来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嘛,也没有那么让人敬仰到双膝可以跪地的程度啊,温西想着。
“你只要好好回答寡人的问题,这水便给你喝。”他道。
这人虽是皇帝,心眼倒是很小,而且手段还很无聊,一把年纪了,还不积点阴德,温西动了动两下眼珠子。
但这很有效,旁人永远不知道一个渴极了的人眼中一杯水是多么诱人,简直可以为之甘愿付出任何换来哪怕一滴。
温西张张口,道:“什么?”
“你母亲临死之前,守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十分的危险,她不肯说,害死了很多人。”他缓缓道,走到温西面前,眼眸垂下。
这个秘密应该和陈王在关老夫人的骨灰坛里拿出的那个木匣中的玉块有关吧,不知道陈王有没有派人去那个一泉寺,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温西抬眼,看着皇帝,他应该是个脾气不好的人,眉间有着两道深深的褶皱,她认得有这样褶皱的人,大都都心思深沉且脾气反复无常。
“寡人没有多少空闲,你若是知道这个秘密,却不说出口……呵呵,你母亲就死在这里,就在你方才来时经过的一座高台,她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该说的却一个字不说,我让她看着她所珍视的东西一一消失,但她有足够的铁石心肠,你觉得你,能够承受多少失去的痛苦?”他道,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温西歪头看着他,在想他有没有武功,若是没有的话,她现在的体力应该能够掐死他吧,但门外好像守着不少人,没有兵器,她还是没有办法一击即中。
皇帝看着温西不开口,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在不经意地动来动去,他的面色现出些病态的失控,连嘴角都开始抽动了起来。
“哐——”一声闷响,皇帝手边的茶盏被摔碎在地,那在温西眼中应当十分甘冽的茶水四溅而去,迅速地沁进了地毯之中,温西痛苦地将手指扣紧。
“咳咳咳——”皇帝终于咳嗽了出来,面上涨红无比,门外响起急促的问候声:“圣上!”
“无事,不得进门!”皇帝怒喝一声,门外便又静悄悄了。
“人、人家都说……气大伤身,您一把年纪了,心态还是平和一些吧。”温西嘴角微微斜着,不阴不阳地道,反正她死的可能比活的机会大,那就不必对这人毕恭毕敬的。
皇帝又猛烈地咳了数声才停了下来,“冷疏竹,本姓管,是管氏之子,不想竟藏匿在陈王府十一年,寡人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一些,竟容此子坐大至此。”
温西眉头一紧,连带着手几乎都握成了拳。
“你不希望他死,是不是?”皇帝看着一只蚂蚁般看着温西。
温西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不希望他死,但她也不能说出任何事情,母亲至死守护的秘密,她根本不清楚,但就算一点点蛛丝马迹的线索,她都不能说,眼前的人杀死了母亲,杀死管殷两家这么多人,他才该死!温西怒目圆瞪。
皇帝见她如此形容,忽然变了面色,那之前端着的高高在上的形容,变得异常的愤怒,他猛地上前两步,钳住温西的下巴,“贱人,你也敢这么看着我!”随后就是一巴掌落下,温西只听一声呼响,耳边至唇角就开始热辣辣地痛了起来,嘴巴里还冒出一股咸腥的血气味。
她咽下一口血,味道还不错。
皇帝打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失控了,他缩回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背对着温西,道:“你莫以为骆铖回来救你,这里谁都不可能来带走哪怕一只老鼠。”
温西也没打算旁人会来救她,她听着门外依旧簌簌的雪声,想到那暗室中遍地的尸骨,不知道她化为白骨的时候,还没有人能够将她认出。
门外又传来声音:“圣上,九明王已入宫。”
皇帝猛烈地喘息了几下,似乎在转换了一下心情,随后甩了下袖,看了眼半趴在地上的温西,满面的不耐之色,出门去了。
紧接着进门两个人,还是将温西一路拖了回去,她另一只鞋子便也掉了,脚指头冻得几乎麻木,她回去的路上努力地抬头想去看皇帝所说的高台,那高台高耸无比,母亲……是死在那里,那里应该很冷,狂风凛冽,无遮无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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