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痕
数百里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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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温西揽臂抱膝,轻声道:“我没有怕鬼,活人我都不怕,鬼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你做过什么可怕的梦吗?”

“梦?”陈王果真认真想了想,才道:“做过。”

温西便道:“很久之前,我来过这里,和师父……还有杜羽一起,那时,我们也在湖边露宿,我做了一个梦,很可怕,都是死人和鲜血,还有烧不尽的大火,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最后只记得梦里我不停的哭,最后真的哭醒了,师父埋怨杜羽,说他想看下水鬼是不是真有鬼非要住在湖边,把我吓着了。”

“下水鬼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只是在这里做的梦,我很害怕再梦见一次,梦里的我,弱小、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悲惨的事发生,只能大喊大叫,只能哭得撕心裂肺……”温西撇过脸,背对着陈王将手臂枕着自己的头,一副愁肠满结眉头深皱的模样。

陈王没有说话。

温西忽然又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陈王,一撇夕阳透过树叶枝丫照耀在她的脸上,眼睛微微泛红,发丝沾着唇角,满是茫然无措。

陈王不禁抬起手,替她将碎发抿到耳后,她的脸,被晚风吹得有些冰凉,不知是因为汗水还是泪水,发丝也有些湿意,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发红……陈王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眉头还是皱着,眼睛一眨一眨。

“我干嘛要告诉你这些啊,谁知你改天会不会拿这个来嘲笑戏弄我,哼!”温西猛地跳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沙,三步两步跑开了。

陈王苦笑,他低头看着刚才摸了温西面庞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一些湿意。

不多时,恭义过来,同陈王拱拱手,道:“殿下,南安洲刚有信使来。”陈王目光扫了眼他后方,有个十三四的小子正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喝水,车夫牵走他的马去饮水,看这模样,应是快马加鞭追来的。

陈王询问地看着恭义。

恭义便道:“几日前青铜口的塌方,恭某本当是江湖恩怨,自行解决便是。只是,通二他们在我们走后第二天见了白鹰堡堡主金万元,金万元说几日之前,州牧何敏令他做两件事,一件是只要他手下的店铺来了外乡人,必须要详细来去身份,二是,进出南安洲的各个道路都要看紧,他嫌青铜口危险麻烦,便派人把青铜口给弄塌了,却不妨遇上我们。”

陈王沉吟,随后看着恭义,笑道:“此事应该机密,金万元竟会与恭镖头这般掏心掏肺。”

恭义一笑道:“江湖人自有江湖法子,此事与官府有关,恭某担心是绣衣使所指使,故而禀报殿下。”

陈王起身,望着渐渐暗沉的湖面,道:“南安洲并非大城,镖队惹眼,我们只怕已经被盯上了。”

恭义皱眉,道:“要不要明日恭某带殿下与温姑娘提前走古道离开?”

陈王摇头:“不必,目前还好说,应当还不曾真起了疑心,若不然方才飞龙涧的索桥就已经断了,先照常行事。”

恭义应下离去。

陈王的面容却渐渐没了笑容,冷峻地仿佛似蒙山最高的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真是巧得很啊……”

*

入夜,温西守着堆篝火,用树枝挑着一团肉在烤,那肉从冒血被烤成了一块焦炭,温西闻到浓重的焦味才赶紧把它移开。

这肉是不能吃了,温西啃了口干粮,一脸遗憾地把焦肉又扔回火堆。

四周都有人警戒守夜,其余人则将镖车围在当中,分散地打地铺睡觉。温西坐得远一些,抱着件薄披风在发愣。

陈王靠着车轮,抬头看天,今夜无云,有月,还有漫天星光。十来步之外,温西满腹心事地在用树枝在火堆里胡乱的扒拉,他几乎可以猜出她此刻所有的心事,简单地几乎没有任何转折,如同一汪可以看透的清泉。

他可曾也有这般少年天真的时候?

陈王微微苦笑,便闭目养神,前路有艰险,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温西到底一夜没睡,她害怕闭上眼睛,那个埋在心底多年的噩梦又会出现。习武之人,偶尔熬夜倒也没什么,第二日温西只是有些面色发青,她跨上马,戴上帷帽。

一路都是山路,时而上下,或者淌水过桥。这条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遇见落单的人,也都是樵夫渔人货郎游学书生之类,他们瞧见这一行镖队,反倒稀奇,驻足许久才离去。

上了腾云岭,却又是长长的栈道,一半凿山内凹的石壁,一半铺设木板的栈道,着实艰难,温西干脆下马拉着马走。

蒙山连绵起伏,或有高耸入云的险峰,或有迂回急转的深涧,一山过去,又是一山,渡过溪水,还有深河,走到第四日,温西看着山壁上凿的二百里长栈道的标记,长长地叹口气,同恭义道:“我们走了二百里,已经是心力交瘁了,那些开道的人当年是怎么凿出这条路的啊?”

恭义笑道:“温姑娘,这才走了一半呢。”

温西苦着脸道:“我知道……”又道:“当年皇帝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来攻打燕凉,路这么难走,粮草也不好运送……”说着说着,她忽觉失言,她抱怨的皇帝,不就是陈王他们姓骆的先祖吗?她这张嘴啊……

温西眼珠乱转,左看右看,还吹起了口哨,只是太过荒腔走板,还有一半都吹不出响来。

陈王实在同她恼不起来,只是淡淡地道:“燕凉有金矿铜矿。”

温西瞠然,“啊?就这样啊?”

陈王冷笑道:“你还能以为如何呢?”

温西本想说,难道他不是应该说什么燕帝荒淫无道,奉天之令伐之之类的狗屁倒灶的借口嘛,他倒是直白的很。

温西挠挠头,不说话了。

“呀——”猝然一声长鸣,是乌鸦的叫声,苍然而孤寂。

温西心中一动,想到陈王与冷疏竹用乌鸦传信,暮地看向陈王。

陈王面不改色,全无所动,一拉缰绳,又缓缓向前走去。

温西便也闭嘴,拉着马跟着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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