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欲言又止的感觉,不单单是来自于肚子不舒服,还是来自于有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虞念念掌心无意识的拍着被子,略有些烦躁。
“嗯。”
其实她刚刚是有话想要问他。
这个问题只要一天压在他们的心里,就一天不会舒服。
她知道他们之间并不算是真正解决了问题。
还有一根刺,需要拔掉。
不然每次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只能逃避。
可能会短暂的被忙乱的生活和工作遮掩,从而忘记。
但若是一不小心被牵扯出来,陈年伤口就会再次被破坏,疼痛流血。
厉泽聿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想,他应该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意什么。
只是这个问题不该由他来提出。
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如果想说,就直说,不想说就不说,不勉强。”
虞念念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抿了下唇,似乎是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很想要孩子?”
“不是。”男人搂着她的腰,掌心贴着她腹部的位置。
他非常迅速的就否认,甚至没有多思考一秒钟。
他曾经是幻想过,那个时候以为她怀孕的时候,他甚至想过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以后长大了会长得像她还是像自己。
那时候即便恼她怀孕了还非要跟自己离婚,可喜悦和期待依旧不减。
但是最后他是庆幸的,庆幸她没有怀孕,不然他恐怕要恨死自己。
他低声:“比起孩子,我只希望你健康,好好的待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
虞念念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嗯,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实话,我近几年都没有考虑过要孩子,可能将来也不会。”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会改变想法,但是她没办法做保证。
如果他想要孩子的话,她恐怕做不到。
厉泽聿轻笑,脸上丝毫没有任何介意的样子:“我知道。”
虞念念抬头:“你真的不介意?”
“我当初期待孩子,那是因为以为是你怀的,我以为我们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样就算离婚,我们之间的羁绊还是断不了。”
厉泽聿低头,指腹从她的眉眼,落到她的脸颊轻抚,眼神认真中又不乏温柔。
“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其余的都是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我也不会遗憾。”
虞念念对上他那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的眼神,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以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有那么明确的来表达自己对孩子的想法。
对她来说,一个男人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足够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过片刻之后,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
“那爷爷那边……”
老爷子很期待他们复婚,但是她没办法保证自己能放下对婚姻的芥蒂。
而现在,她同样无法保证。
她知道像厉家这样的家庭,一定会要一个继承人,不管男的女的。
厉泽岁已经没有办法。
唯一的期望肯定放在了厉泽聿的身上。
其实她刚刚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如果他们真的需要孩子,需要一个继承人,她办不到,就只能跟他分开了。
她没办法接受,让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后,她还跟他在一起。
厉泽聿好似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几分游离。
他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她再生出这种要离开他的念头。
“他已经有一个孙子了,够让他头疼了。 ”
就算老头子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他也自己想办法去。
“可是,你是厉家现在唯一能够延续厉家血脉的人。”
虞念念并不是个封建到一定要生孩子延续血脉的人。
作为一个从小就接受开明父母教育的女孩,她从来不觉得婚姻和生育是人生的必经路。
只是她不能那么自私。
不能既要又要。
想要什么都顺着自己的意,不顾别人的想法。
厉家这样的大家族,肯定很看重血脉,这一点,她没办法否认。
厉湛景并不是厉家的血脉。
其实从她知道,厉泽岁不可能再为厉家生下血脉开始,她心里一直就做好了这种准备。
原本她她想着厉泽岁还活着,那厉泽聿的压力就会少一点。
可现在,压力依旧压在他的肩头。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很多无奈和妥协,不可能自由到事事都如自己的意。
厉泽聿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不允许她继续抱有这样的想法。
“血脉这种东西,三四代以后就很薄弱了,过了五代之后,根本就不会有血缘关系,那我坚持一定要生下继承人也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觉得非要生下所谓的继承人,才能算的上是完成了继承任务?
所以如果老爷子好好把厉湛景教育长大,他姓厉,将来为厉家做事。
这样不就够了?
虞念念抬头,在昏弱的灯光下,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没有想到,厉泽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一想,厉泽聿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他做的事永远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他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放心了,可以睡了?”厉泽聿伸手,指腹贴着她的眼角按了按。
虞念念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
“嗯,可以睡了。”
夜灯关闭,虞念念整个人像个蠕虫一样,往被窝里钻进去。
两人起的很早,八点之前就已经到了医院。
秦骁的手术安排在了八点半,他们到的时候,护士正在病房里和秦骁交代手术事宜。
秦骁换了一身手术服,若不是他们都知道做手术的是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要上手术台的人。
见两人进来,护士轻颔首:“再过十分钟我们就准备上手术台了,有什么话提前说好。”
虞念念跟护士道了声谢,护士便离开了。
厉泽聿注意到秦骁手上挂着的手术环:“检查都做完了?”
秦骁神情淡淡:“医生说了,能尽快安排做手术,说明还不严重,太严重的都需要时间确认,他都不紧张,我一个躺着的能有什么意见?”
这一点,两人倒是都懂。
越是小的手术,安排起来就越快。
虞念念注意到病床边上放着的一堆文件一样的东西,随口问了句:“公司这么忙?”
“助理给我带过来的我妈的一些病例,这些都可以给医生做参考。”
虞念念没想到秦骁竟然还留着他母亲的病历。
秦骁耸耸肩:“她没留给我什么东西,只有这些病例。”
他虽然是跟着母亲相依为命的,但说实话,要说感情多深其实也没有。
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像是正常患难与共的母子一样亲密。
她的死亡,对他来说其实算的上是对彼此的一种解脱。
她最后也什么都没留给他,月湖景那套房子,是他们之间唯一有联系的存在。
那套房子,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就没想过要回去。
这些病例单,若不是因为猜到自己的病可能是和遗传有关,估计也不会被拿出来。
这也算是,她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给她留下的唯一有用的东西了。
虞念念忽然想起秦骁和他母亲之间或许有很深的感情。
她懊恼的点了点额头:“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我跟她之间也没有多深的感情。”秦骁一下就把她刚刚的想法给打破了。
虞念念张了张嘴,对他的回答在心里有一丝疑问,不过这点疑问并不适合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人可以好奇,可以在心底有疑惑,但是要知道分寸。
比如她好奇以正常单亲母子之间的关系,应该是非常亲密的,但秦骁却说没有什么感情,这其中肯定发生过什么。
如果事情是发生在她亲近的人身上,她问一句,那叫关心,不亲近的人,那叫八卦,很有可能还是戳伤疤。
时间差不多,护士过来敲门:“秦先生,去手术室吧。”
秦骁跟着护士往外走,走到一半,他的脚步忽然停顿。
他转过头,深深的看了厉泽聿和虞念念一眼。
他的神色一下变得很郑重:“谢谢你们愿意等我。”
他并不擅长表达感情,或许和他的出生和童年有关,对身边的人,永远抱有怀疑的态度,不会完全信任。
或许是因为怕自己被伤害,所以不敢信任。
他因此伤害过自己珍重的人。
可在他生命关头,那两个看似都不怎么待见他的人,反而是陪他,在这里等他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人。
他心里清楚这个手术不会有什么意外,医生所说的百分之九十九成功率,是因为不能把话说的太满。
但实际上,这个成功率,等同于有完全的把握。
但他仍旧知道,进手术室的时候,知道外面有人在等自己和没有人等自己的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很感谢他们。
厉泽聿牵着虞念念的手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秦骁勾唇:“结束时候,请你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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