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微微抬起上身，示意颜轻轻不用再按了，然后缓缓坐起身，长叹了一口气，“我心中舍不得这个房子，可若是给了她，倒也觉得不是什么坏事情了。”
牛婆婆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小姑娘，你当初不就是想要买这宅子，如今我便直接卖给你吧。”
幸福来得也有点太突然了，颜轻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可是，婆婆你也不问问我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牛婆婆拍着颜轻轻的肩膀，“婆婆我走南闯北这辈子见过的人太多了，我刚看见你的时候，便知道若是这宅子卖给你，不论做什么都是好事。”
“可是，房子若是卖给我了，你们两个怎么办？”
牛婆婆看着沉默不语的牛老，声音低沉地说道：“这间宅子，是我跟老伴生养我儿子的地方，只可惜我儿子英年早逝。原本我们留着这宅子不过是多个念想，可是如今看来，年年看了触景伤情，还不如住回到乡下，也落得个清爽自在。你说呢，老头子？”
牛老偏过身子，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一个烟袋，已经点上了火，正冒着烟气。
他砸吧了两口烟袋，“卖了吧卖了吧，眼不见心不烦，我不就是怕你想儿子吗。”
一说到了儿子，牛婆婆的眼中也有些湿润，“再想，不是也看不见了吗。”
颜轻轻掏出怀中的手帕递给牛婆婆，“婆婆，这宅子的构造我不会动，给你们二老会留上平日住的房间，什么时候你们得空了，随时回来瞧瞧。”
“卖了好，咱们俩这么多年了，始终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不就是因为还老留着这宅子。现在卖了，我们日后闲云野鹤，就如同这丫头所说的，真是心中想了，便回来瞧瞧。”
最后，牛老还是缓缓站起身，揽过了牛婆婆，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两个老人老态龙钟，可是却相互依偎的样子，看的颜轻轻心中也有些酸涩，可惜她还不会掉眼泪，否则现在只怕是也已经泪眼婆娑了。
牛婆婆过一会儿便整理好了情绪，她抽泣了两声，“让你们两个小丫头看笑话了，我这就去将房契取出来。”
虽然牛婆婆上了年纪，可是写字据转移房契这些事情，倒是办理的仅仅有条，“你们明日拿着这个去官府盖了印之后，这房子便是你们得了。”
拿着房契，颜轻轻还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牛老还需要修养，牛婆婆就将颜轻轻她们送到门口，“你们明日便来吧，我今日收拾一下东西。”
“婆婆，”颜轻轻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口，“我其实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想要把房子卖给我？”
“你看我家老头子那倔样子，便知道能入他眼的人不多。你今日来了之后，说话的样子，就让我想起了儿子，想必他也是这样。”牛婆婆说道这里，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希望你能用得上这宅子，就不负我将这宅子托付给你了。”
颜轻轻突然觉得这房契在手中沉甸甸的，“婆婆放心，我定不会辱没了你们二老的名声。”
“对了。”牛婆婆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块小牌子，“这东西，是我家老头子让我转交给你的，你往后若是在西市遇见的什么问题，就拿这牌子去找附近的街坊四邻，只说是老牛家人，自然会有人帮你的。”
颜轻轻接过牌子，是一个木质的小方块牌子，上面精细地雕刻着“牛”字。
回丞相府的路上，月明一路沉默，颜轻轻见她不对劲儿，就问道：“怎么了月明，是刚才受伤了吗？”
月明摇了摇头，脸上尽是难解的表情，突然之间，她眼睛一亮，“小姐，我想起来了，牛老！”
颜轻轻被她这突然魔怔的样子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牛老怎么了，你这一惊一乍的。”
“我想起来牛老是谁了，想当初西市有一个传说，一个老爷子靠自己打下了西市的一片天下，是他将各种商货都带入了西市，他一个人走南闯北，据说走遍了云国的所有地方，每次带回来的新奇东西，和路线都会跟他身边的商人一同分享，后来就有了牛会一说。”
颜轻轻能够从牛老和牛婆婆身上感觉到非一般人的气质，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可是，若按照你这么说，那牛老怎么会想要离开京都了？”
月明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他的儿子。据说他儿子并不想要从商，反倒是想要从军。原本牛老不同意，可他儿子说，只有当兵保住了家园，才有商人可以互通往来。后来牛老还是拗不过他，就送他上了战场。传说他儿子也立了不少战功，可惜还是英年早逝，早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颜轻轻听得一阵沉默，毕竟能够如她哥哥那般，屡立战功还能活着回来的人，是少之又少的人。多数人，在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家乡。
“难怪，一提起儿子，他们老两口的表情就让人看着心疼。”
“是呀，或许正是因为大小姐想要用他们的宅子经商，所以他们才愿意将宅子卖给你，继续他们曾经想要让儿子完成的那个愿望吧。”
颜轻轻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牌子，“那这个牌子……”
“对，我就是想到这个牌子才想起来。西市的许多老牌商户都受过牛老的帮助，大小姐有了这个牌子护身，若是开起了美容店，只怕是事半功倍，免去了许多担心的事情。”
颜轻轻点头，“倒是没想到，因为那一个贼人，我们竟然平白占了这便宜。”
“要我说，这是因为大小姐你是你。”
“什么我是我？”
月明笑着解释，“若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还想着要去捉那贼人。正因为大小姐心中从来惦记的都不是自己，所以才值得别人也多为你思考一分。”
颜轻轻皱了皱眉，她向来都是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之前不停帮忙别人，那不过是因为系统发布的人而已，接受这个夸奖，颜轻轻还真有点心中有愧。
“嘀，宿主现在的习惯性思考模式，已经在多个任务之后有了改变，本次系统并未发布任何任务，可是宿主依旧按照已经习惯的处理方式，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念及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宿主可以安心的接受夸奖。”
唔，这系统竟然偷听她们的谈话。
可是想了想系统所说的，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的颜轻轻身上，那就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还想到别人。但是经历了这些任务之后，颜轻轻发现，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冲突，在能够有足够能力的前提下，这两件事情是鱼与熊掌可以兼得。
而跟以往的利己主义不同的是，她在帮助别人之后，内心充满了喜悦的心情，这种心灵层面上的升华和体验，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事到如今，颜轻轻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改变，她在逐渐了解一些她以前根本理解的事情，也在渐渐地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在表情收集的过程之中，她甚至更多的能够体会到这些表情深层的含义。
或许，因为以前拥有所以并不珍惜，可是现在失而复得就觉得这些小表情都弥足珍贵。
颜轻轻嘴角带笑，“谢谢。”
月明被颜轻轻说的糊涂，“大小姐谢什么？”
“谢谢你们所有人，还有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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