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我绕着冬山湖跑圈的时候,听见功夫衫老爷子放在长椅上的收音机广播道:今日晚间会有大到暴雨,请外出的市民做好应急准备,带上雨具或者改变出行计划。
我不怎么相信。
自从某次突降暴雨造成全市大堵车,还有人死于危房塌方之后,气象台就草木皆兵,随便一点小雨就赶紧提醒大家,生怕有谁不小心给浇死了。
所以我下午出门的时候,什么雨具都没带,穿着我那身深灰色的便服,踩着一双便于活动的厚底旅游鞋,来到了浦泰南街。
步行只用了15分钟,这个地方离我家还真不远。
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想把刑星给我的优惠券给花掉。
他上次送我的上岛咖啡厅双人套餐优惠券,我仔细一看,发现明天就过期作废了,所以今天不用,更待何时?
原打算叫上老爸一起去的,没想到事到临头老爸被曹导演一个电话给叫走了,说是“HHH同好会”要举行第一次线下集会,老爸这个元老级人物决不能缺席云云。
我没兴趣了解“HHH同好会”是什么非法组织,总之老爸接了电话就弃我于不顾,屁颠屁颠地和那伙人鬼混去了。
我只好一个人出来吃这份双人套餐。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浪费。
假如我给小芹打电话约她出来的话,她就算是身体不舒服也会坚持赶来的吧?
但还是算了,我不想给她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浦泰南街算是西城区比较繁华的路段,今天恰逢周末,每隔几分钟就有一辆汽车停在路边,然后就会从里面走出一对衣着时髦的男女,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
从停车比较密集的地方开始数店家的招牌,依次是:如家快捷酒店、上岛咖啡厅、枫缘KTV……总之是吃喝玩乐的场所。
同在一条街上,相距不过50步远的地方,爱心宠物医院门前寥寥,只停了一辆出诊用的小面包车。
这是一家做了很久的宠物医院,虽然店面不大,员工也少,但是看起病来尽职尽责,对得起招牌中的“爱心”二字。
几年前我的小狗生病的时候,也在这里打过点滴。
当时医院里面主事的赵大夫给了我不少帮助,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由于小狗血管细小,心脏又脆弱,所以只能用最细的点滴针,用最慢的输液速度,一瓶药常常要打上4、5个小时。
赵大夫每个一小时就问我,需不需要他替我抱一会小狗,好让我抽空去一趟厕所。
虽然我对自己的膀胱很有自信,但是经不住他多次催问,就免为其难地去厕所解决了一下。
结果回来一看,我那只小狗很不争气地在赵大夫的腿上尿了。
我连忙道歉,但是赵大夫摆摆手说这是正常现象,小狗肯定也憋了半天了,它没尿在你身上,而是尿在我身上,说明它很爱你这个主人嘛!
说完赵大夫先把小狗小心翼翼地交给我,这才去后面换了一条新裤子。
虽然小狗的病最终没能治好,但我没有什么怨言,就算是人,有些病也是治不好的。
我很感激赵大夫对我和小狗的照顾,所以今天顺道来拜望一下他,如果他不是太忙的话,叫上他跟我一块吃这顿饭岂不正好?
我推开爱心宠物医院的玻璃门,正遇上赵大夫在清理地板上的一坨狗大便,旁边有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太太怀里抱着一只西施犬,忙不迭地道歉说:
“赵大夫,可真不好意思,我们家龙儿在家怎么都不肯上厕所,没想到刚打完针就……”
“没事没事,”赵大夫一边擦得满头大汗一边开解道,“这是正常现象,排便通畅,就是快好了!”
胖太太再次鞠躬感谢之后,像抱着女儿一样抱着小狗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她看见我明显吓了一跳,后来发现我和赵大夫互打招呼,像是熟人,这才相信我不是来抢劫的。
赵大夫的宠物医院店面不大,刚进门都会惊异于里面的狭窄,往右边看,会看到一排点滴卡位,有点类似办公室工作台上的那种,可以把小狗放在台子上打点滴,不过除非狗太大,主人一般都会把爱犬放到腿上抱着。
点滴卡位的左面,除去凳子,只留下了逃生通道那么窄的距离,仅仅容得下一人一狗并排通过,想要两个人一起过都费劲。
不过我知道医院深处其实别有洞天,里面不光有手术室,员工休息室,还有一间用来寄养宠物的大房间。
今天八个点滴卡位上只坐了两个人,外面坐的是实习大夫小丁,他刚从农学院毕业,个子挺高,身材微胖,闲的时候特别喜欢去网吧玩Dota,一玩起来就两眼通红,冲着麦克风不停大吼:“菜B!挂B!”
结果就这么一个浩方平台50级的大神,一见到有年轻貌美的女学生来问诊,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好像人家是过来要和他相亲似的。
今天小丁坐在点滴卡位后面,怀里怀里抱了一只大金毛犬,也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看这情形,坐在最里面那个位置的,应该是个带狗来看病的女学生吧?
因为小丁体积太大,我看不到他身后的女学生长什么样,而且那个女学生好像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只是我的错觉吗?
我跟赵大夫说明来意,并问他能不能脱开身,结果赵大夫大摇其头,说自己最近肠胃不好,一直吃素来着,而且晚一点说不定还要出诊,如果我非要找人陪着的话,可以等小丁忙活完了以后找他去。
我心想那也不错,小丁不玩Dota的时候也是挺文质彬彬的一个人。
结果还没等我走到小丁跟前,他就一手搂着大金毛,一手举着点滴瓶,一溜烟地跑到后屋去了。也不知道是他要上厕所,还是狗要上厕所。
他一离开,藏在他后面的女学生就露了出来。
又是二十八中的校服。
又是一头过腰的乌黑长发,像瀑布一样散在身后。
双膝并拢坐在宠物医院的小圆凳上面,膝头有一只病怏怏的小斑点狗在打点滴。
为了不让小狗感觉颠簸,她坐姿拘谨,保持这个难受的姿势不知有多久了。
她左手轻抚小狗的背部,用右手的三根葱茏玉指握住小狗毛茸茸的爪子,目光中充满慈爱,似乎是在鼓励对方一定要坚持下去。
还能有谁?不就是班长舒莎呗。
你带狗来看病我没意见,但是你这么躲着是我干什么啊?我和赵大夫说了半天话你早知道是我来了吧?这么不能打个招呼吗?
诶?现在小丁走了,和我坦诚相见了,结果还是不跟我说话,不但不和我说话还脸红起来啦?被人知道跟我认识就是那么丢人的事情吗?
我赌气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小丁原来的位置上。
班长下意识地把身子往远处挪了挪,却不小心惊到了在睡在膝头的斑点狗,班长的眼神既内疚又心疼,少不得一番安抚,终于把小狗重新哄睡着了。
“就那么丢人吗?”我双手抱胸地问。
见避不过去,班长沉吟了一会,回答:“有点吧。”
诶?你说句客套话不行吗?居然承认跟我认识有点丢人啊!就算你说句谎话,说刚才没看见我不行吗!
本想再讥讽班长两句,但是既然她是带宠物来这里看病的,心情肯定不太好,像我这种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
“怎么,你的狗病了?病了几天了?”
班长含混其词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看你抱着小狗的动作那么小心,跟抱着未满月的婴儿似的,这么关心宠物,还负责全家上下的伙食,舒莎你会不知道自己的狗病了几天了?怎么跟我说一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看到我和舒莎交谈起来,赵大夫好奇地走了过来。
“怎么你们俩认识吗?”
班长犹犹豫豫地吐出一个“不”字,我接着话头答道:
“是啊,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她是我们班班长。”
见我把话都抢着说了,班长泄了气似的不言语了,低下头只顾照看小狗。
舒莎不跟我聊,我就找赵大夫聊。
“赵大夫,她家的狗病了吗?得的什么病?好不好治?”
赵大夫摸了摸下巴上没剃干净的胡茬。
“小叶,这狗不是舒莎养的,是我们医院收容的流浪狗。”
“诶?是流浪狗的话,舒莎干嘛要抱着它打点滴呢?”
舒莎把头垂得更低了,脸上发烧,好像什么丢人的事情就要被我发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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