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北原本幽深的眼睛里像盛满了细碎的浮冰。
“怎么?科考还没开始,王爷已经知道有人看我不顺眼了?”
李仁自知多言,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我劝王爷一句,”萧矜北声音微凉,淡淡道,“王爷本是皇上亲弟,皇家血脉,哪怕本质是个废物点心,也能靠着这点血优哉游哉活上一世,可若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将来恐怕在这京华,都没有立足之地。”
“你……”
萧矜北低哼,下了马车。
李仁警惕的后退了几大步,身边的小厮侍卫也训练有素,团团把他围在了中间,生怕萧矜北一时冲动。
只可惜,萧矜北今天并没有当众动手的意思,狭长的眼淡淡一扫,把晋王吓得一个哆嗦,和魏长风一同向内走去。
“李仁是个没脑子的,”魏长风走出去一截,低声道,“前些日子我们派出去的人回了信,说江南一带已经有他的人开始横行乡里,虽然朝廷的批示没下来,走狗们已经走了一地了,都说是领了晋王的封。”
“皇上还在呢,晋王都敢私自封官了,”萧矜北低笑,“多大能耐。”
“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不能处置他,”魏长风叹了口气,“当初夺嫡之争闹得太惨烈,皇上的兄弟没剩几个,那时候还能用谋反来挡住悠悠众口,现如今晋王行事虽然嚣张,要是再贸然动了,势必要在史书上留一笔残暴的名声。”
萧矜北没说话。
天色刚刚擦亮,夜里的明灯熄了,宫门打开,青石板砖一派的孤寂冷色,照不亮他半张侧脸。
“怎么说?”魏长风勾了勾他的肩膀,“管吗?”
柳清仪从梦中惊醒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身上冷的厉害。
“荷香?”
柳清仪叫了一声。
“小姐。”荷香走进来。
“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荷香笑道,“少见小姐睡到这个时辰。”
柳清仪揉了揉太阳穴:“怕是睡得多魇住了,早知道不睡这一觉,半点不解乏。”
荷香帮她拢了拢身上的薄衫,笑道:“昨日二小姐闹腾了一夜,小姐多睡会儿也不妨事,左右世子爷不在家,多歇歇也是好的。”
柳清仪看了看身边的软枕。
离萧矜北下朝的日子还早着,她今日得了空,倒是可以理一理这院子里的铺子店面。
世子爷说到做到,家里一应钱财,全部交到了她手上。按理来说他们并未和王府分家,打理这些的事应该是王妃做主,她从旁帮忙,谁知她刚提了一嘴,就被王妃婉言拒绝了。
“阿北虽然看着贪玩,却并非没有主意的,他的那些田良地契,都是他自己收来自己管着,现在他要交由你打理,你便上手试试就是,你是他的妻子,这些迟早也要交给你。”
柳清仪还想再说什么,被王妃拉过去,笑着拍了拍手背。
“清仪,”王妃笑吟吟的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刚嫁到这里来,也许会觉得有些许不适应,他们父子两个都不是什么细致人,但心眼却是极好的。”
“没有的事,”柳清仪轻声回答,“夫君……是体贴的……”
王妃掩着嘴笑了起来:“他若是体贴,那这京华可就没有体贴男儿了!你也莫要给他脸上贴金,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的很,他那性子和他父亲一样,喜欢你,只管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往你这儿塞,也不管女儿家会不会害羞,霸道的厉害。”
柳清仪脑中浮现出萧矜北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过有一点我是敢保证的,”王妃顿了顿,低笑,“阿北不是花心的男子,萧家……他承了些不该承的担子,对你来说,也许要受点委屈。”
“夫君身份如此,难免有些说不出的苦衷,”柳清仪垂了垂眼,“王妃放心,清仪明白的。”
王妃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忍不住又瞧了她一眼。
儿子的事她不好多说,只是提点了一句,到听着柳清仪的话音,她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甚是有趣。
王妃回想了自己儿子那副大尾巴狼的模样,幸灾乐祸。
当家主母都下了令,柳清仪打理这些账面就更是责无旁贷,她早在柳府的时候就已经帮着母亲管家了,各房各地的收支,简单捋一遍,就算了个清楚。
不算不知道,这样看下来,萧矜北的财产,足以让他无忧无虑的挥霍好几辈子。
这还不算王府给他留下的家底,还有未来可能会承袭王位得的奖赏。
也难怪他总是有恃无恐,一掷千金。
柳清仪看着面前的一册册账目,不由歇下了笔。
她倒不是管不好这些账目,只是细看下来,萧矜北的产业里,除去部分圣上的赏赐,还有许多,都是他自己买下来,这么多年水涨船高的。
这些东西,算私产。
她打理这个院子,不应该伸手到这些地方上。
柳清仪想了想,搁了笔墨,合上了账册。
“小姐怎么不看了?”荷香过来奉茶,看她歇了笔,奇怪问道。
“等等世子回来,”柳清仪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我得知道什么东西是我能碰的。”
荷香不解:“这不都是世子爷让小姐打理的?”
柳清仪笑了笑:“他让我打理的是日常起居,互相往来,有些田产铺子,我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奴婢瞧着,世子爷的意思是全让小姐您看着办呢!”荷香给她捏了捏肩,“况且夫妻本就是荣辱一体,小姐会不会想的太多了?”
“不多,”柳清仪半垂着眸子,淡淡的说,“荷香,你可知道,我想在王府过上安生的日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荷香偏头想了想:“应该是世子爷吧……”
“不是,”柳清仪笑了笑,“是分寸。”
唯有拿捏好了分寸,才能维持长久的夫妻情谊,她不奢求别的,只想若是过上几年,萧矜北对她失了新鲜劲儿,也能互相留一线体面。
他不让她在这府中难做,她不让他忧心内宅。
这便是京华之中,难得的佳偶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奉鞭回来了。
“世子妃,”奉鞭行了个礼,把手中盒子递了上来,“世子爷让奴才把这个交给您,爷晚上有事,今夜怕是不能回来了,让奴才传话,让世子妃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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