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阳那哀怨的眼神和沙哑的声音，让江静茹再一次泪奔，尽管那满是胡渣的脸会扎疼她，她还是紧紧的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吻着，同时感觉到自己这浑身的骨骼都快要被他强劲的手臂勒碎了。每当看见那张脸，望着那双眼，她就会一遍遍的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享受这样的恩宠？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基本都是卧床休息的，因为全身疼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痛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疼，只知道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丁点地方是舒服的。虽然后来的时候感官上很少跟着有不良反应，可是那种钻心的痛，都不记得让她痛晕过去几回……有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就快要和她的爱人和孩子永别了，她对自己都彻底失去了信心和希望。就算付阳跟她说过，不许她再说“死”这个字，可是有多少次，在她痛得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她还是抓着付阳的手开口求他，给她来个痛快的吧，她受不了了，她不想活着了，她只想快点结束这样毫无意义的挣扎……可是每当醒来的时候，看着那张越来越憔悴的脸，两鬓新增的白发，还有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手边准备好随时喂给她的特供，她又痛恨自己的胆小、懦弱、不负责任……
对，就是不负责任，为了她，他丢下工作，丢下自己，丢下整个家，常常连着几天守在她的床边，不洗澡，不换衣服，不刮胡子，甚至连上个洗手间都是要等到憋不住的时候，才冲进洗手间，用最快的时间解决，短短的一个多月，愣是把自己弄得跟个野人一样，头发胡子都能扎辫子了，脸色暗淡无光，目光没有一点神采。付家的其他人也是，虽然她动不动就会痛晕过去，但她知道，他们都来了看她，几乎天天都来。付民强来了就会轻拍着付阳的肩头，然后便是父子俩的一声长叹；付晨和付鹏来了就会带上一大束鲜花，静静地陪在付阳身边坐上一会，跟他汇报一下公司新近发生的事件，然后再商量一下处理方案再走；付敏和付薇来了就要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上好多话，说家里的事，也说他们小时候的事，还会跟她说说怡怡和浩浩在学校的事情，不管她是睡着还是醒着，如果刚好见着她痛得缩成一团窝在大哥的怀里，她们还会抱着付阳一起哭……
这些日子她的饮食、作息时间，什么都没有了规律，大多数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有少数时候神志清醒了才会张开嘴吃些东西，就算吃下去了也不会在肚子里停留多长时间，过不了半小时，肯定就会原封不动地给吐出来。再说基本上她都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就连洗澡的时候她都是睡着的，付阳也只会在她睡着的时候抱她去洗澡，多数时候也就只帮她擦擦身体，因为怕她看见自己此时骨瘦如柴，面目全非的样子，那样就算不被病死，也会被自己的样子吓死。
终于在某一天的午后，午睡过后清醒的她主动要求去洗澡，其实她在心里是有谋划的，再过一天就是她从被注射那病毒开始的第180天了，虽然这些天她连镜子都没有见过，基本上这个家里她能到的地方，已经连玻璃都被蒙了一层膜，所以她也能想到，自己现在已经瘦得惨不忍睹。如果在今天这个最后期限自己没能挺过去的话，她想自己先把自己洗干净，自己这个样子，她不想让自己死后还让人去看自己的裸体，不是她害羞，她是怕把别人吓坏了，不是吗，家里都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样子了。于是她让付阳给她找身衣服，还特别指定让他把他们结婚的时候穿的那套拿来，她那个时候瘦，现在穿应该不会太难看，最重要的，她觉得这是她一生穿着最好看的衣服，普普通通，没有礼服的高档贵气，却非常适合自己。
付阳去他们最初的小屋把衣服取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好了，浴室里的镜子不知道被搬到哪去了，她用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轻轻的摸着自己干巴巴的身体，眼泪汩汩地流着，直到听见敲门声，她才抹干眼泪，拿起一块浴巾把自己包了起来，然后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付阳挤了进来，看着自己已经没有人样的女人，轻轻笑了，“这么快就洗好了？累不累？帮我也洗一下吧？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
女人轻笑着点头，然后转身去放水，“你身上的味道都怪怪地了，我放好水，你把衣服脱了吧，一会好好泡泡。”
“我要你帮我脱。”说着走到她面前，他也知道，如果今天她没撑过去，或许两人就真的永别了，今天看她的样子有些怪，不知道是身体好转的迹象，还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于是便想趁她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多跟她腻一会。“我天天给你洗澡擦身体，可是你都好几个月没理我了，所以，今天我就把自己卖给你了。”
于是，她从他的头发开始，到脚趾尖，每一寸肌肤她都好好地给他洗着，洗好了，他也不愿意起来，一直在水里泡着，目光停留在她竹杆子一样的手上。他记得从前的自己有多喜欢让这双小手摸着，那肉肉的指腹摸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就像是羽毛轻轻地滑过一样，可是现在……直到身上的皮肤都泡皱了，才从水里出来。
江静茹给他穿了身居家服，然后自己也穿起衣服，头发已经剪短了，盘不了，于是就随便拿了个橡皮圈从两耳边往后一拢，扎了一个小辫子，前边垂下了一些，她顺手一带别在了耳后，看着像是斜刘海。然后她还学着给付阳刮胡子，虽然样子有些笨拙，但还算给刮干净了，还没有把他的脸伤着，看着年青多了的脸，她轻轻笑了，然后拿起风筒把那一头和自己差不多长的头发吹干，“可惜我不会剪头发，要不叫大宝请个理发师来？给你弄帅点？”
“我不剪，就这样。我们下楼吃点东西吧？我都饿了。”付阳把她抱坐在自己的长腿上，她现在不到70斤，抱着她就跟抱着个孩子一样。上周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她睡着了，其实是痛晕过去了，两个孩子在她身边呆了好半天，哭得嗓子都哑了，他们从来也没见自己妈妈这个样子，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一个劲地求他要救救她……
“嗯，吃完饭让我看看孩子们吧，好不好？”目光轻轻移到他的眼里，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他不会答应一样。
“好，那你要喂我吃才行。”他的脸上还有了一些俏皮的笑意。
“好，不过，喂完你后我要自己吃。”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自己吃过饭了，她怕自己死后连吃饭都要重新开始学，所以……
“我答应你。”说着一个吻落在那有些皱巴的额头上，一路轻快地到了一楼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的一桌小碟子，碟子里装着各色菜肴，五颜六色，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付阳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随即脸色有些尴尬，“我一直都很饿，可是一直都吃不下，这回你可要喂我吃多点，老婆。”说完把怀里的女人放了下来，他便从椅背上取下一件风衣外套帮她穿上。现在已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凉了，虽然屋子里开了暖风，她两个月没有下楼了，现在这个厅里为了保持空气清新，开了窗子，所以有些冷，虽然她穿着长袖衣裙。
“我要吃这个青菜，是我们家菜园子里种的，刘妈刚刚特意去摘的，先给我来一口。”付阳指着那盘绿油油的青菜茉看着江静茹。
江静茹轻笑着拿勺子盛了一勺送到他嘴里，见他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好吃，太好吃了，再来一口。”说着张着大嘴凑到江静茹身边。
江静茹于是又盛了一勺送进他嘴里，他依然赞不绝口，还激动的拿起身边的筷子夹了一小块，“宝贝，你也尝尝，来。”
江静茹轻笑着张开嘴，把筷子夹的菜含在了嘴里，顿时所有的味觉都调动了起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有盐味的食物了，要不是淡得什么味都没有的，要不就是甜的，她本来就很排斥甜食的，这会终于让自己的嘴里尝了点久违的盐味，于是她便自己拿起勺子给自己喂了一口，细细嚼了几下就吞下了，再伸出勺子的时候，那盘子已经空了，因为付阳已经把盘子里剩下的菜全都倒进了自己的碗里，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刘妈端着一碗米饭一碗粥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江静茹嘟着嘴巴的控诉，“你就不能给我留点？”
“这不还有其他的菜嘛，你吃其他的。”呵呵，那一脸的坏笑看在眼里却是说不出地温馨感人。可当江静茹吃其他的菜时，也是动不了两勺子就被某人抢光，还边抢边笑。刘妈把粥放在江静茹面前，“夫人先喝点粥吧，这粥比那些菜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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