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河北的窦建德和高开道的义军都龟缩进了一漠荒凉的北地荒野之中,再也无力出来劫掠。罗成忙碌了一年,总算可以得到喘息的机会。自从秦胜珠中风之后,罗艺每日照顾夫人,实在无心处理北平王府的公务,于是一切的重任都落在了罗成的身上。几年的功夫,罗成已然可以轻松自如的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战报,这其中,也有李漩的功劳。
“侯爷,这些已经批阅完毕了,你要不要过目一下?”李漩将一叠公文递给罗成,她的脸上透出红晕来,不知道是屋子里的火炉太热了,还是劳累的。
“不用了,你处理的事情我放心。”罗成笑道。
李漩将公文放下,犹豫一下道:“明儿个是十五了,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我想去白马寺还个愿。”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吧。顺便为娘亲烧几炷香。”罗成感慨的道,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他是去年新年前把李漩接进王府的。夫人庄氏倒也通情达理,并没有要死要活的哭闹,娘家那边便也不好反对。至于罗艺则早知道儿子在外面金屋藏娇,幸好如今朝廷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思去追究李浑这种多年的积案。因此李漩很是平静的就被北平王府接受了。这一年来,她成了罗成的贤内助,每日帮助他批阅公文。处理公务,倒显示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才能来,罗成乐得只管军事,倒把大部分的公务都推给李漩了。
今年的雪比往常下的大呢,李漩没去听罗成的话,只是推开窗子。望向外面,茫茫白雪覆盖了幽云大地,白花花一片真是干净。
第二日一早,冒着细密飞扬的小雪,罗成和李漩乘了两顶暖轿,带上十几个随从,向白马寺去了。队伍走的很快,不多时来到了大街之上。这日是腊月十五,还有半个月就是年关,虽然有雪,又是个大早,街上倒也稀稀拉拉有不少人在走动。
“那个人怎么又来了?”当铺的伙计卸下门板,打着哈欠跟隔壁茶庄的伙计道。
“鬼才知道,他这十来天每天在这站着,我看他这里有毛病。”茶庄的伙计道。
“怪人。”当铺的伙计把门板卸好,拿进铺子里去。
当铺对面的一面矮墙前,一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锦袍的男子靠着墙壁,头上戴个破毡帽,露出两只眼睛,半闭不闭的打量着街道上的情形。
“侯爷来了,闲杂人等躲开。”走在罗成暖轿前的卫士看到街上有几个行人,怕冲撞了罗成的轿子,大声喊道。行人听了,纷纷躲开。那靠在矮墙前的男子听到,眼中精光一闪,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此时罗成的轿子已经来到他身前的街道上。
“罗成,受死吧!”那男子猛地喊了一声,伸手在矮墙后一捞,捞出个长长的黑布袋子,一把将黑布扯下,露出一只银光闪闪的方天化戟来。化戟一平,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前边的轿子刺了过去。这一下电光火石,迅雷不及掩耳,轿夫和卫士都被惊呆,直勾勾的看着他刺了上来。
噗哧一声,化戟穿透轿身,刺进轿中,只听里面一声惊叫,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男子吃了一惊,把化戟一拔,上面沾满了鲜血。男子一看,满面的愤恨,目光投向后面的轿子。
“大胆!”后面的轿子掀开帘子,一条白影飞身而出,在轿杆上一拉,五钩神飞枪赫然已经握在手中。原来罗成每次出门都随身带着兵器,五钩神飞枪恰好可以藏在轿子的抬杆中,他听到外面有变李漩被袭。跳将出来,立定身子,须眉皆立,满面怒火。
“快去看看夫人伤势如何?”罗成暴怒道。
随从慌忙去看,只见李漩手臂受伤,流血不止,连忙把她扶了出来。罗成大吼道:“快去送医。”随从慌忙搀扶李漩而去,那男子似乎没瞧见这一切似的,只是轻轻的抖着手中的化戟,看着上面的血滴落进雪中,化作点点艳红的梅花。
看到李漩被随送送走,罗成稍微定下心来,这才打量起眼前的刺客。只见他身材高大,一身白袍,上面污秽斑驳,显然是许久未曾洗过,一顶破毡帽下藏着的脸孔却看不清楚,手中一杆方天化戟,寒光阵阵。
“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本侯?”罗成厉声道。
“我来找你报仇。”那男子道。
“报仇?何仇?”罗成不解的道,“难道你是响马中人?”
“我不是响马。”男子道,“我只想你还我爹娘的命来。”
“你爹娘是谁?”罗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爹叫薛英,我娘潘氏,你记住这两个名字,到了黄泉再去跟他们赔罪吧。”男子冷冷的道,平端起方天化戟来。
若是放在几年前,以罗成的脾气他早已经五钩神飞枪一振,将来人刺杀当场。不过几年的洗礼,他虽然傲气依然,暴虐的性格却减弱不少,听男子说的两人自己均不认识,不由疑惑的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薛英和潘氏,如何便是你的仇人了?”
“三个月前,你可收过平乱捐?”男子没有回答,反问罗成道。
“收过。”罗成道,前几个月北平军饷吃紧,朝廷一时拨不出来。罗成便自作主张征收了每户五钱银子的平乱捐,凑齐了军饷,避免了军心骚乱。
“那就是了,我父母为了这平乱捐,无辜的送了性命,你就是我的仇人没错。”男子话中带着愤怒道。
“你莫要信口雌黄,我怎么不知道有人为了这捐税送了性命?”罗成大怒,他倒是知道下面的人为了收捐税有时手段暴力,却不曾听闻有人因为交不起捐税而被打死。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前几个月我去山西做生意,临走前给我爹娘留下二两银子,半是留给他们买米买面,半是为了修缮我家的破草房。算起来这些钱绰绰有余,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罗成竟然私自设捐。手下的人穷凶极恶,不顾我父母年老多病,抢了银子。十天前大雪盈日,吧我家的草房压塌,我可怜的爹娘一命呜呼。你说他们的死是不是因为你?”男子怒吼道,他正是前几日吴奈所资助的那个痛哭的薛仁贵。
“这……”罗成一时也无法辩解,若是薛仁贵所说是实,此事他果然脱不了干系。
“废话少说,纳命来吧。”薛仁贵不再多说,方天化戟一平,凌空刺来。
“哼,难道本侯爷怕了你不成?”罗成见他攻来,也不再客气,桀骜之气复发。便要杀了这人为李漩之伤报仇,他怀着浓浓杀气,五钩神飞枪迎了上去,兵器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两人身法招法飞快,眨眼之间已经来回过了十几招,心中都冒出同样的惊慌:对手的武艺当真厉害!
罗成凭借手中的五钩神飞枪和罗家的五虎断门枪法纵横幽云,从无对手,常常自诩为天下第一,多次想和宇文成都比试一番。他也的确天资聪颖,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超越其父罗艺,成为名副其实的枪法高手。放眼天下,就连伍云召,武安福这样的枪法高手也无法与他抗衡。罗成唯一所畏惧的就是传说中专门克制五钩神飞枪的枪母子,双枪和五分枪,除此之外,天下无敌。可是如今眼前这个刺客的武艺,偏偏就出乎罗成的意料,他手中的化戟。使得却是枪法,招招克制罗成的攻势,鏖战多时,罗成竟然不能取胜,甚至落了下风。这不能不让从未有过败绩的罗成心浮气躁,暗生恐惧。
罗成惶恐,薛仁贵也不好过。他的父亲薛英乃是薛家双枪的传人,定彦平的师弟。薛英本来一直在山西一带靠教徒卖艺为生,后来杨谅叛乱,山西动荡,他便带着家人孩子来到了北平居住。薛仁贵从小和父亲苦练武艺,不但学会了十八般武艺,更练成了家传的双枪招法。不过他最爱的兵器乃是三国时温侯吕布所用的方天化戟。薛英本来盼他用枪,继续家传的绝学,可他死活不从,还从薛家枪法里领悟出一套戟法来,威力非同小可。薛英无可奈何,只得随他去了。薛仁贵艺成之后,一直走镖养家,路遇响马,从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如今和罗成斗在一处,罗成招招杀意,攻势凛冽。薛仁贵虽然略占上风,却也心惊肉跳,心知若被五钩神飞枪刺中,非肠穿肚烂不可,便细细留神,怕叫罗成抓住破绽。
两人苦斗半晌,都是热汗横流,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制服不了你,旗鼓相当。正打斗着,只听街角无数声音喊起。
“别叫刺客逃走了。”薛仁贵吃了一惊,知道有官军赶来,若是被他们围住,只怕凶多吉少。他见势不好,虚晃了一戟,把罗成迫出两步。身子滴溜溜一转,跃上一旁的矮墙,高声道:“罗成,若不杀你,我誓不罢休,从此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罗成要待去追,却见薛仁贵的额身影在矮墙上一晃,闪过几座房屋,随即不见了。他怕中了埋伏,只得停下脚步,这一平静下来,心儿突突狂跳,心中暗想: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有如此的武艺?看他的招数处处克制我的五钩神飞枪,难道他和会用枪母子这些奇门枪的人有关吗?
罗成一面带着疑惑去看望李漩,一面指示北平府四门紧闭,官兵出动,搜捕此人。而在暗处,吴奈手下的六道也倾巢而出,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薛仁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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