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的局势的确有些紧张了,胡从俊的提议很快就发生了作用,国防部在不久之后,便做出了台澎金马地区的国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的命令,一时间令部队里的上上下下都紧张万分,仿佛是一场大战就要来临了,尤其是金门岛的海域,便是平日里打渔的渔船也少了许多,料罗港中,已然成为了专用的军港,不允许普通的渔船驶入。
但是,所有的人也只紧张了半个月,并不见对岸有什么动静,情报的显示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军队的调动十分频繁,而空军和海军出动的频次也加大了起来,除此之外,也没有见到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在隔海的广播和口号的宣传上,越发得强硬,也越发得响亮了。
为了详细探知大陆方面军事部署的情况,以及加大对对方的反宣传力度,国军的空军部队也加强了对大陆的侦察和空投传单,尤其是侦察机出动的频次越发得密集,有的飞行员胆大,竟然深入到江西,甚至于湖北和安徽等省的上空,这种冒险行动虽然带着很大的危险性,却也得到了一些难能可贵的情报。而与此同时,大陆方面的空军力量也在逐渐地增长,尤其是他们按照苏联的米格系列仿照出了自己的战斗机,这种自力更生的生产制造愈发给了他们无比的信心,仅管仿制的产品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是,却也能够开上蓝天,进行战斗。
这种大陆方面自信的增加,以及台湾这边担心的忧虑,终于在空中产生了碰撞,空战也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进入了八月之后,大陆方面的口号喊得更加响亮,透过福建前线的各电台广播宣传要攻夺金马之外,以求打击瓦解金门守军的士气;除此之外,他们大量的海、陆、空军向福建省集中,直到这个时候,便是身在台湾的国防部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台海之间的硝烟味道越来越浓,在宣布进入紧急备战状态之后,又下达了一系列的支援措施,包括向金门地区紧急用军舰运送一批战备物资。同时,对于台湾方面来说,加强与美国盟友的沟通,也越发得勤快了起来。
张仁突然出现在了金门岛上,这令张贤有些意外,虽然金门此时有两个军用机场,但这两个军用机场都是小型的机场,并不能停泊太多的战机,更何况这里离着大陆如此之近,对岸的炮火也可以覆盖其上,所以这边的机场顶多只是作为台湾空军的备用,偶尔也会成为他们战机的一个中转港。
此时张仁虽然是航空队的大队长,但是身为上校的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出战上机了,以他在航空队中的资历,实际上所作的大部分是教官的工作,带出的徒弟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张贤也知道,空军的军阶与陆军相比,基本上是要高出两级的,这从他们的待遇上就可以知道,张仁的上校军衔,其实一点儿不比他的这个中将军衔差。
张仁到金门来是为了调查他们的侦察机被大陆方面的米格战机击落一事的,就在几天前,五架国军的飞机越过台湾海峡中心线,飞往大陆进行例行侦察,却在返航的时候,突然遭到十数架大陆战机的拦截,虽然国军的战机无论从性能,还是从驾驶员的技能上来讲,都远远地高出了对手一畴,但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在击落了对手五架战机之后,他们自己也有三架被击中,其中两架带伤就近迫降在金门机场,还有一架却掉进了金门附近的海域,那个飞行员跳伞被俘。
在张仁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进行完之后,他专门来见自己的大哥张贤,兄弟两人能够在这里见面,自然十分高兴,不过,又同时有些唏嘘,算来算去,自从过年的时候聚过一回,到如今他们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为了欢迎二弟的到来,张贤特意地带着张仁在金门的县城去转了转,然后又在金门县城里最大的金门酒楼里请了弟弟吃顿饭,在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又来到金门最美丽的金门岛西边的塔山看落日。
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西面金碧辉煌的天空,漫天的红霞就好像是落幕的幕布,将整个天际蒙上了一层壮丽而又有些伤感的绚烂,让人不由得想起了李商隐的那首名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这,也似乎正是此时国民党政权的一种写照吧!
兄弟两人坐在礁石上,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心头都不由自主地涌出了无限的悲伤,想到他们最小的弟弟张义还在大陆之上,也不知道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哥呀,知道吗?那个将刘平上尉击落的是谁吗?”张仁忽然这样地问着张贤。
张贤怔了怔,他对于飞行大队里的人认识的并不多,但是却也认得这个刘平,就是那个被对岸击落而被俘的飞行员。他笑了一下,道:“我怎么会知道是谁呢?他们的空军进步很快,当年在朝鲜的时候,就能够把美国人击落,何况是你们呢?”
张仁也苦笑了一下,对着张贤道:“我并不是说我们有多么牛,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航空兵也有十几架次地被他们击中过了。只是这一次有些特殊,因为我们的战机是刚刚从美国采购来的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斗机,苏联人的米格战机根本不可能赶上他的速度和高度,如果说刘平被击落,只能怪他自己太轻敌。不过,能够击落这架战机的对手也是比较可怕的人,我问过了同行的几个飞行员,根据他们对那个对方王牌飞行员的描述,我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肯定,他很可能就是潘飞!”
“潘飞?”张贤不由得一惊,这个名字几乎要从他的记忆里被忘掉了,马上又联想到当初在朝鲜战场上,他架机在长空中血战美国军刀的情景,心头忽地又发紧了起来。
“不错,很可能是他!”张仁再一次肯定着。
张贤沉默了一下,由不得问道:“就算是他,你又能怎么样?”
张仁道:“这一次回去,我们肯定要再作计划,一定会想办法一血前耻的!”
张贤愣了愣,分明看到了弟弟张仁咬牙切齿的决心,他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同时也为了潘飞。张仁与潘飞曾经是最要好的战友,他们都是从抗战中成长起来的英雄,他真得不希望这一对十分要好的战友,会走上生死相博的空中战场。
※※※
张仁并没有在金门多作停留,第二天便搭机飞回了台湾桃园基地,但是,被张贤所担心的不幸却还是发生了。
没过几天,又一场更加激烈的空战在金门的上空发生了,当金门与厦门的上空响起尖利刺耳的弹啸之声时,两岸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这次空战的规模并不大,但是双方也有二十多架战机出战,这在以往的台海之间的历史上还是不多见的。空战只打了不长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但却已然是大陆方面争夺对台海制空权的一次有力的尝试。虽然战后,台海双方都对外宣布自己取得了多大的胜利,却又都避而不谈自己的损失。
张贤和胡从俊等金门防卫司令部的人也一直观注着这场激烈的空中战斗,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国军失去了空中的优势,那么整个台海的战略格局就会发生向大陆倾斜的危险,作为台湾的外岛,在得不到有力支援的情况之下,国防部就不得不考虑外岛屿的放弃,如此一来,想要再鼓动人心般地呐喊着反攻回大陆,那真得就会成为天方夜谭了。而对于张贤来说,还有着一种更近一层次的担忧,他记得二弟张仁在临走之时就曾跟他提起过,他们是要报一箭之仇的,也许自己的弟弟张仁此时就在这群混战之中的机群里。
终于,天空中趋于了平静,除了几架被击落的战机坠入大海之后,剩下的双方战机各自回转自己的基地,显然,这一次的战斗,国军方面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因为他们击战的对手远比对手击落的他们要多。
最后一架国军的战机拉着长线、歪歪扭扭地从北面的陆地飞了过来,显然这架飞机受了伤,不可能再飞回到海峡那边的桃园基地,直奔着金门岛而来,他只能在这里紧急降落,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一个可能的着陆点。
站在太武山麓,张贤早就看到了这架战机的降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竟然一片得慌张,隐隐感到不安起来,远眺着不远处建于山下的那座军用机场,他大声喊着熊三娃,一起跳上吉普车,飞快地向机场奔驰而去。
当他们赶到机场的时候,那架受伤的战斗机已然停在了跑道之上,许多人正在奋力地抢救着那个驾机的飞行员,当张贤开着车到了近前之时,正看到这个飞行员被从驾驶舱中抬了出来,他的身上流着血,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但是,他的眼睛还睁着,头也极力地仰起来想要坐直,在转过来的时候,张贤只是一扫他已然血迹斑斑的面孔,便心头狂跳着,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张仁!是张仁!”他喊着,也顾不得停稳车子,便跳了下来,三步并用两步急急地跑到了张仁的身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张仁也认出了自己的大哥来,在这个时候,他的神情异常得淡定,还笑着对他说着:“没事!哥,我没事!……”可是说着的时候,嘴还在向外涌着血。
“医生!医生!”张贤大吼着,几乎要疯狂了起来,泪水也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狂奔而下。
两个医生提着药箱飞快地跑了过来,紧急地进行了一番处理,马上把他抬上了担架,向已然开来的救护车上飞奔着。
张贤也跟着这个担架跑起来,他的手还握着张仁的手,问着那个医生:“他到底怎么样?”
在金门部队里,没有谁不认得张贤的,这个医生也不例外,他非常直率地告诉着张贤:“他被飞机里的机件击伤了内脏,要紧急手术修补,晚上可能就……”他没有再说下去。
张贤一把从担架员的手中抢过了担架来,拼着命地跑起来,直恨着这条跑道怎么这么长。
救护车已经到了跟前,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张仁抬上了车,张贤也跟着坐了上去,救护车呼啸着穿过长长的跑道,向司令部医院奔驰着,只是这个时候,张仁已经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老二!你要挺住!你要挺住呀!”张贤几乎要到了绝望的边缘,大声地喊着,几近了哭泣。
张仁睁开了眼睛,看着张贤,还是那么自信地笑了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张贤说着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弟弟,还是在骗自己。
边上将他抱出飞机来的医生却充满了崇敬之情,忍不住地道:“那架飞机被炮弹打成那个样子,他还能够这么坚强的飞回来,没有跳伞,真得是太了不起了!”
蓦然,张仁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张贤的脸,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张贤连忙坐到了他的前面,把他的头抬起来不顾他浑身的血迹,抱在自己的怀里,同时低下头,把耳朵贴近了他的嘴,依稀听到了张仁有些微弱的声音:“哥,我把他击落了……用导弹击落的……就……就在空中爆炸了……”说话之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正滴在张贤的手上。
张贤一怔,张仁所指的“他”又是谁呢?难道就是潘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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