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用再多作思考了,很显然,张贤和王大虎最害怕出现的局面真得出现了,敌人在昨天夜里借住着南面佯攻的炮火,已然从二一五师的右翼通过,他们打得很绝,竟然封堵了二一五师主力与右翼阵地之间不大的空隙,令王大虎派到右翼阵地坚守的两个连全军覆没,连一个人也没有逃出来,更不要谈什么报信的事了。
王大虎仿佛如同被惊雷击中了一样,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什么凶险的局面都曾经历过,可是却没有任何一种情况堪比如今的这个局面,想一想二一五师的一万多人,打到现在尚存于此的还有八千多众,就在这么不知不觉之中成了敌人包起来的馅,这么多的人要想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又谈何容易呀?
陆凡再一次从外面跑了进来,却是十分沮丧地告诉着王大虎,这一次连七十二军军部的电报都拍不过去了,可能军部也在行军之中,保持着无线电的静默。
“要不停地呼叫!”王大虎尽量地使自己保持着冷静,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时候,也是最不能动火的时候,人往往在失去冷静的情况之下就会犯下无法更改的大错,那样情况将是更糟糕的。
“是!”陆凡答应着,转身正要离去,王大虎却又象是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等一下!”陆凡回过头来,一双疑惑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师长,王大虎有些气馁,但是随即平静地告诉着这位参谋:“一旦联络上了,就告诉熊军长,我们二一五师将被敌人包围了,请求上级允许我们马上撤退!”
陆凡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他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与王大虎相比,在这个时候,张贤反而冷静了许多,身陷重围对于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今的这种情况也并非是他所经历的最艰难的时刻,二一五师的主力虽然还在北汉江以南,有可能将成为敌人的瓮中之鳖,但是这个包围圈毕竟还没有完全封闭上,江北尚有一个六四三团在龙王庙地区与敌人交战之中,只要是这个时候二一五师能够立即行动,或许还可以在敌人攻占龙王庙之前尽数撤过北汉江。
“师长,我们还是准备在这里阻击吗?”张贤不由得问了他一句,从刚才王大虎交待陆凡的命令中,张贤分明听得出来,王大虎不敢违抗熊军长的军令,只是在这个时候,这种顺从将会招至二一五师的全军覆没。
王大虎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话意。如今的这个指挥室里,剩下来的人并不多,他能够倚重也只有面前的这位警卫营长了。“我们必须要服从上级的指挥,在没有上级的命令到来之前,哪怕是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战斗下去!”王大虎缓声在告诉着他。
对于张贤来说,王大虎如今的这番话却显得多么得言不由衷,分明是一种背诵,或许上面的人不只一次地这么要求过他吧!
“师长,我们如今连上级都联络不上,又谈什么服从呢?”张贤十分想要说服自己的师长,他这样的警告着王大虎:“战场上的局面向来是瞬息万变的,任何一个指挥者都无法准确地预测到下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一个小时之前的命令都有可能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了,更何况还是昨天的命令呢?如果我们非要墨守成规,死抱着上面的原来命令不敢求变,那么只能是死路一条!”
王大虎怔怔地听着张贤的话,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面前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对他唯唯诺诺的小营长了,分明就是一位可以与他一争高下的指挥员,他望着这个营长一双清澈却又渴望的眼神,分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忽然之间就想到了雷霆来。不错,雷霆也是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意志的人,但是在军事素养、判断能力与实战指挥上却比他还要高出一畴,这曾令他很是妒忌,可是当雷霆最终孤军被歼之后,他马上便又有了一种罪恶感,便是原来的妒忌也变成了一种奢侈。如今,面前的于得水,分明就是另一个雷霆!
张贤望着王大虎,见他一句话也不说,想来脑子里一定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他不由得更加焦急了起来,忽然想起了当初的双堆集,如果不是黄维拖延时间非要去等什么上面的命令,他的十一师和十二兵团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白白失去逃跑之机,最终令整个兵团灰飞烟灭了。
“师长,不要再犹豫了!”张贤的声音越发得垦切起来:“古人都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上级的命令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再不作出决定来,那么就会很快被敌人围死!六四三团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一旦敌人占领整个北汉江的渡口,我们就真得会被他们包了饺子!”
“你说的我都懂!”王大虎点着头,还是有些担心地道:“我只怕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上面要求我们掩护全兵团的伤兵转移,如果我们真得退了,那么敌人追上来怎么办?”
“现在敌人已经绕过了我们,直接到达了我们的北面,他们的目标此时就是我们,而不是兵团的伤员!”张贤有些气恼了起来,从来也没有想过王大虎原来也会有如此顽固的时候,在他看来,王大虎原本是一个能够采纳别人合理建议的领导,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指挥员,哪料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也会犯起与熊卓然一样的倔强来。“师长,现在就是我们必须要快刀斩乱麻的时候,马上作出决定来,如果当断不断,那么必留后患!”
王大虎还是有些迟疑不定,想了一下,还是道:“还是等一等吧!等等刚才派出去的人回来,看一看江北的情况再说吧!”
张贤明白王大虎这是在等上级的命令,在等陆凡的联络,这也分明是在等死。
“如果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怎么办?”张贤估计着最坏的打算问着王大虎。
王大虎又想了一下,当即地道:“如果过了中午,还没有回音的话,那么我们就准备撤退!”
张贤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点着头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王大虎也点着头,觉得此时的于得水不再是他的警卫营长,而是成了他的参谋长。
张贤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其实等到中午再对前线的那两个团下达撤退的命令,从他们的准备到完全行动,只怕也要有半天的时间。想一想,如果敌人真得已经攻占江北的龙王庙渡口,那么他们在大白天里过河,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了,如何也要等到晚上,可能才会少了许多的损失。
※※※
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过得是如此得缓慢,可是对于二一五师来说,这一天的战斗却有些特别,南面的敌人攻势并没有昨天那么猛烈,仿佛只是为了作一场表演一样。进行攻击的敌人并不是很上心,六四四团与六四五团打得也没有昨天那么艰苦,他们甚至于可以腾出空来在后面加固防御工事。正是因为南线战斗的不激烈,倒是令王大虎松懈了许多,坐在步话机前便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来。
但是张贤却越发得清醒过来,敌人的这种举动,洽洽说明了自己猜测的正确。联合国军此时将主要的战斗放在了北汉江的北岸,而在二一五师的南部减缓攻击,其实就是为了不给二一五师从南面太大的压力,如果南面的压力过大,他们生怕二一五师会放弃阵地移师北上,那样,他们北面的部队或许会承受不起。在包围圈还没有合拢之前,他们希望的是二一五师能够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
难耐的中午刚刚过去,张贤正要提醒王大虎实行说好的诺言时,被派往江北探听情况的那个参谋终于回转了来,他浑身是水,显然是泅水过的河,那两个跟他去的通讯员却一个也没有回来。
王大虎就像是迎接英雄一样得迎接着这个参谋的回归,可是这个参谋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令所有的人再也笑不起来了。
六四三团在龙王庙地区遭遇到了敌人的突然攻击,这些敌人是从二一五师右翼阵地穿插过去的,在北汉江下游渡河迂回东进,张义亲自指挥着缺失了两个连的六四三团与敌交战,由于后面的二一五师伤员与部分师直人员过江,六四三团还需要分出一半兵力来保护这些伤员和物资,混战也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而不幸的是姚政委与六四三团所拥有的联络用步话机也被损坏,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大虎无法联络上他们的原因。在打退了几次敌人的进攻之后,张义与姚其刚最后决定还是先将伤员转移走为好,所以张义让陈大兴带着第一营,又加了一个连在原地构防,剩下的另外一个营保护着二一五师的伤员沿着北汉江向北往悲回岭方向转移,为了能够及时通知江南岸的主力部队,姚政委曾派了两战士过来报信,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没有能够回抵江南师临时指挥部,估计都在路上牺牲了。这个参谋最后还告诉着王大虎,陈大兴的那个加强营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姚政委希望王师长能够从江南撤回一支部队来支援龙王庙的战斗,如果龙王庙一丢,那么被丢在北汉江江南的二一五师主力部队,将没有一个渡口可以过河。
听完了这个参谋的叙述,王大虎就好象也从水里出来了一样,浑身湿淋淋地发起了冷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
“六四三团分兵是在几点钟?”张贤忍不住地问道。
“十点钟的时候!”这个参谋答着。
张贤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一只小闹钟,此时时针已经指到了下午的一点多钟,已然三个小时过去了,只怕陈大兴的那个营真得支持不了多久了。
“师长!过江吧!”张贤再一次地垦求着,他的心里也如火烧火燎一样得着急,一想到陈大兴的那个加强营可能面对的危险,没有援军,又不能撤离,还要背水一战,他便心急如焚了。
王大虎再一次地沉默着,不过这一回也只是两分钟之久,便当即点着头:“好,我们撤过江去!”
听着这话,张贤仿佛如释重负一样,总算是觉得看到了希望。
陆凡在这个时候也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见到王大虎便高喊着:“师长,联系上了军部,他们要求我们撤过北汉江,沿江布防!”他说着,将手中的电报递了过去。
王大虎一把抢过了这封电报,张贤知道,从王师长的内心中,其实就一直在企盼着这封电令的到来。
“军长也同意我们师撤过江了?”张贤明知结果,还是忍不住地问着。
王大虎一边贪婪地看着电报,一边不停地点着头。
陆凡道:“在接通军部的联络之后,熊军长就问我们的情况,我向他报告说敌人攻占了龙王庙,他马上就下达了这个命令!”
张贤愣了愣,王大虎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着他,陆凡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问着:“怎么了?我报告错了吗?”
王大虎没有答话,张贤却点着头:“没错!”
陆凡这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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