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沈凤起师长吗?”张义问着张贤。
张贤愣了一下,他当然记得这个人,这个人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虽说如今沈凤起已经作了古,但是至今还是让他无法释怀。
他点了一下头,沉声应着:“知道!”
“沈师长被暗杀,这件事一直很蹊跷,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个结果来。杀手几乎是算准了沈师长的行踪,而沈师长那天也是巧到了家,枪里竟然没有一发子弹,这一切看起来是个巧合,但是这种巧合却令人怀疑!”张义告诉着张贤。
在沈凤起出事的当天,张贤正好经历了那个过程,而且他是第一个勘察现场的人,也许是七十二军里唯一一个了解案情的人,只是以他此时的身份,是不可能把这件陈年旧案讲出来的。当时的那个杀手吕奎安也随着国民党军队在湘西的战败而粉身碎骨了,至于幕后的策划,定然是韩奇那伙人所为,只是其中有一个关键的点,那就是七十二军里肯定是有内奸,而且这个内奸只怕身份还不低,可以对沈师长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件事也不是他可以查得出来的。
只听着张义继续地说着:“其实上面早就怀疑七十二军里的高层领导中有敌人的特务,当初肖剑被派过来,名义上是送谍码,实际上是过来负责查奸的!”
张贤沉默了起来,的确,肖剑的身份也是很可疑的,还记得当初王瘸子就曾经警告过他,并且还要求要他想办法在小分队行动的时候,除去这个肖剑。如今想来,王瘸子一定知道七十二军里的那个内奸,只是王瘸子被武小阳击毙,这客观上是保护了那个内奸。也许,王瘸子的死,正是那个内奸所巴不得的!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张贤抬起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由得问道。
张义却是一声地苦笑,告诉着他:“我跟老宋的关系很不错,这些都是他说的。实际上,这些日子里来,老宋所承受到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人的都要大。如今正好有人指控熊政委是特务,这件当初没有查清楚的案子也就随之又浮出水面来,上面同时也要求追查这件事,搞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已经连续失眠很久了。他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能够帮帮他,那个案子我也是一个目击者,更因为我对七十二军里的情况比他还要了解,从上到下,我比军长认得的人还要多!”张义说到最后的时候,显得很是得意。的确,当年作为刘兴华的通讯员,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同时他也对襄河纵队的情况一清二楚;等到他当了连长、营长,又与下面的战士们打得火热,更因为他是军长刘兴华一手提起来的心腹,所以很多人反应情况的时候找不到刘兴华,却可以找到他。
“你相信熊政委会是特务吗?”张贤问着自己的弟弟。
张义看着他,摇了摇头,道:“虽然我对熊政委的过去不了解,但是他这个人是一个老革命,不可能是特务的!”
“有的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张贤悠悠地道:“不是谁都可以相信的,甚至包括你的亲兄弟!”
张义一愣,不由得有些脸红起来,张贤的话一语双关,好象是在告诫他不要太相信他的这位大哥了;同时又好象是在说大哥自己当初对自己的信任,却被他利用了。
“说吧,你今天跟我提到沈凤起的这件事来,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张贤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弟弟的鬼心思,直截了当地问着。
张义有些尴尬,脸红得更多了,嗫嚅了一下,还是道:“我问过夏阳,沈师长出事的时候,你和他正好赶了过去,当时他去追人了,你留在现场,可是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你!”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欲言又止。
张贤可以猜得出张义此时的疑惑,以及他想要说些什么,问着他:“你是不认我可能见到了那个杀手?”
张义没有说话,但是却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两个人再没有话可说了,张贤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这个弟弟的才智,虽然上的学没有自己多,但是心眼子却一点不比自己少,反而还要多。
过了一会儿,张义才轻咳了一声,道:“我和夏阳把沈副师长抬出来,他已经不行了,但是我们没有在树林里找到凶手。当时可能大家都有所忽略,如今想想看,另一面的草丛里却没有搜索,而你却无巧不巧地从那里出来。……”
“我当时是内急,在那里解手!”张贤打断了他的话。
张义紧盯着张贤的眼睛,却是摇了摇头:“也许你不仅只是解手吧?”
“那你说我在做什么?”张贤不快地问着。
“我隐约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张义肯定地道:“只是进去后,你掩护了那个人,是不是?”
张贤注视着自己弟弟的这双眼睛,分明从那一对眸子里看到了一种不信任的委屈。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终于道:“好吧,我就实话说吧,我见到了那个杀手,被他制住了。后来你们进来,他就跑了,我怕你们调查我,所以没有实说。”
“你认识那个人,是不是?”张义进一步地追问着。
张贤抿了抿嘴,只得点了点头,他知道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自己是越来越没有秘密可以隐瞒了。
“他是谁?”张义问道。
“吕奎安!”张贤说出了这个名字。
张义一怔,随之又平和了下来,的确,想一想韩奇手下的那批人里,也只有吕奎安可以做得了这种事、能够做得了这种事。
“你跟这件事有关吗?”张义再一次问着,心里却有些紧张了起来。
张贤摇了摇头,算是回答吧。
张义长出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么,后来,他们找过你没有?”
张贤知道张义担心的是什么,他还是摇了摇头,他不想把自己的那段不光彩的事情全部暴露出来。
看到张贤加以否认,张义这才觉得踏实了许多,虽然他还有许多的疑惑,但是却不想再问下去了。毕竟他还是了解自己的这位大哥的,作人太过义气,有的时候还会因此而失去原则,这也许会成为他的宿命而害了他,也许会成为他的一颗救命稻草。
※※※
张义走了,但是张贤的心却提了起来。
把熊卓然那么高位的领导隔离,看来,上面是下定了决心要把七十二军里的内奸彻底地查出来,只是显然,他们是剑走了偏锋,没有找到方向。
当张义提到七十二军里的内奸时,张贤便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此时身为七十二军后勤部长的林宣。这个林部长原本是刘兴华的搭挡,在刘兴华当团长的时候,还是他的政委;后来因为熊卓然的到来,林宣被调往了其他部队。如果论起资格来,虽然不及熊卓然和刘兴华那么老,但是毕竟也曾经历了许多,如果熊卓然不到襄河纵队里来的话,说不定如今能够坐上军政委的就是他,而不是熊卓然了。
林宣唯一的污点是在大别山转进的时候,被国军整编十一师俘虏过,不过,张贤后来听别人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说这位林部长当时不畏敌人的严刑拷打,坚守党的秘密没有泄漏,后来在地下组织的布置下,他与几个同志一起被敌人在从信阳转送武汉的途中,由游击队的救了出来,并且顺利地通过了组织的重新审查,在淮海战役之后,再一次回到襄河纵队,出任了刘兴华的后方大总管。
听到别人转述林宣在狱中坚贞不屈的时候,张贤只觉得好笑至极,想当初那些被俘的人员里,第一个判变的就是这个林宣,这位林部长还向他泄漏了情报,然后才有了后来武汉剿总在信阳之南柳林附近的布网行动,那一次令中原野战军损失惨重。只是后来,林宣被保密局的人押走了,当时作为旅长的他对于以后的事就一无所知了。他无从确认林宣的解救就是保密局的设局,也没有证据证明林宣就是特务,但是如果这个时候,他把林宣的叛变捅将出来,那么无疑对这个人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只是,如果林宣并不是那个七十二军里的内奸,而内奸又另有其人呢?
人活着都不容易,不关自己的事,又何必要揭人老底,把别人推到绝地上去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张贤蠢蠢欲动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门再一次响起来,王金娜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进来,一进入这个单间里,她便急不可奈地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快步地来到了张贤的身边。
张贤抬起了头来,与她的目光相对,马上问道:“那个人你看了?”
王金娜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现出来一种犹疑,随之便把目光转向了那个挂水瓶。
“这个人是谁?”张贤问道,从王金娜的眼光里,他可以看出来,娜娜是认识他的。
王金娜并没有答话,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口,无精打采地道:“我去给你换药!”说着,便准备重新戴起口罩来。
张贤急了,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衣服。“他是谁?”他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在问着,心中的那分急切已然不用言表了。
王金娜站在了那里,看着他,想了一下,却是又摇了摇头,恨恨地道:“一个早就该死的人!”
“到底是谁?”张贤越发得急切起来,王金娜认识的人太多了,不喜欢的人也太多了,一时之间里,他也猜不出哪一个来。
“你那个怕死的同学!”王金娜没好气地道。
“王江?”张贤不由得呆住了。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我想方设法地来救他,这一回我不想再听你的了!”王金娜并不知道张贤在想些什么,对于她来说,自己丈夫肯定会要他救人的。实际上,王金娜讨厌王江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张贤如此得提拔他,而他却在关键的时候为了逃命,差一点儿置张贤于死地,也因为他的懦弱,倒置了张贤几乎一个团的覆灭。
张贤却是忐忑不安了起来,按理说王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只不过是一个苟活在世上的可怜人,他已经为他的行为负出了十分沉重的代价,他的历史也是可以说得清楚的,虽然曾是国民党的少校,但是手上并不象自己这样沾满了共产党军队官兵们的血,更何况他还是坐过国民党牢的人,应该是一个可以笼胳的对象。王江出现在了这里,看来真得象张义所说的那样,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熊三娃和陈大兴,把王江拉出来只不过是在利用一个工具。他又马上想到了前段时间里熊三娃被人下毒的事来,七十二军里,的确有人是要制熊三娃与陈大兴于死地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担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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