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张贤所布置的任务之后,陈大兴便从警卫营精心挑选出了几个士兵,兵分四路,分别从东、南、西、北四关出城,就近探寻敌踪与找寻隐蔽的路役。而他自己则与熊三娃一起,又带着两个老家是商水的兵,化装成商人的样子出了北关往太康方向行进。在出北关的时候,他们也与其他那些出城的百姓一样,接受守城的卫兵盘查与搜索,那个守卫在排长自然认得这个陈营长与熊中尉,也知道他们是去出城执行任务,所以装模作样地搜查了一番后,顺利地将四个人放出了城去。
从北关出城后,四个人沿着北面的村庄走了一遭,很快从老乡们的嘴里得知了许多重要的情报,陈大兴的心细,又实地去勘察了一番,当然也只是远远地观测,知道刘兴华的兵力部署之处肯定有严密地警戒哨,他可不想自找麻烦。在对段庄与张庄的侦察结束之后,陈大兴又带着熊三娃等三人对附近其他的几个村庄探查了一番,确定了此时位于淮阳城北的敌人位置。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又从北面过来的一位过路客的口中得知了半坡店那边也有解放军在活动,这正好印证了张贤的猜测,陈大兴与熊三娃也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几个人看看天色不早,已然到了下午两三点钟了,陈大兴这才决定赶回淮阳城,相信这个时候其他几路被派出去的侦察员也应该回到城里了,他还需要把各方面的情况汇总一下,再向张贤报告。
在回去的路上,陈大兴一边走着,一边向熊三娃分析着他们此行所了解到的城北方面的敌情,很显然,刘兴华的部队是在死守北路,就是不让他们能够从这个方向快速赶到太康,但是同时也就说明,刘兴华对淮阳城的其他三面并没有在意,也许他的兵力有限,也只能行重点盯防。
眼见着前面就要回到淮阳城了,四个人都有些如释重负,刚才还紧张万分的心情也就倏忽地放松了下来。
右前方便是一片树林掩映的高地,那是太昊陵的所在,只是因为战乱年月,又加上当年的黄河泛滥成灾,这片高岗上除了一堆断垣残壁的明清建筑之外,便是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倒是成了盗贼可以借以掩身行劫的好场所。因为当地的百姓们都知道此时国共双方正在这里打仗,人们纷纷出逃,盗贼的生意也不好过了起来。
经过这一天的跋涉,这天气又是如此得火热难挨,四个人走了大半天的路,熊三娃当先提议着去树林里歇一歇脚,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另两个同行士兵的附和,虽然很想一口气走回城里,但看看大家都很累了,陈大兴也只好同意。
此时,陈大兴其实比他们三个还要难捱,他是一个东家的打扮,在这个大热天里还穿着一身青灰薄布的长衫,虽然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却也难以抗拒烈日的烘烤,汗水已然将他的衣衫浸湿。而与他相比,熊三娃与另两个人却要凉快了许多,三个人都穿着短衫白布的坎肩,裤子也把裤脚卷起了老高,并且可以光着脚不穿鞋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伙计的样子。
四个人刚刚走进树林中,还没有坐立下来,便听到了四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熊三娃反应很快,不由得警惕起来:“糟糕,好象我们遇上土匪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四下里便响起了几声断喝:“不许动!”“不许动!”……随着声音的喊出,接二连三地跳出了八九个荷枪实弹的兵来,仔细看时,却都是共军的兵。
陈大兴却是暗暗叫苦,轻声地告诉身边的熊三娃:“这不是土匪!”
“谁说我们是土匪的?”显然他们两个的声音被这几个解放军的战士们听到了,其中一个看似班长的人不满意地问着。
陈大兴连忙装出了一脸地笑容,客气地道:“老总,我们还以为遇到土匪了呢!呵呵,原来是解放军呀!”
那个班长皱了皱眉头,告诉他:“不要叫我们老总,我们又不是国民党兵,要叫我们同志!”
看着这个耀武扬威的小班长,陈大兴心中暗暗好笑,却又不敢表露在脸上,只好唯唯诺诺地点着头,连声道:“是!是!是!解放军同志!”
这个小班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解放军同志,我们是从开封过来收药材的,刚刚从淮阳城出来,到这里歇歇脚,就被你们抓到了!”陈大兴向他作着解释。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明明他们此时是要回淮阳城,他却说是从那个城里刚刚出来,其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已然转遍了城北地区的事实。在熊三娃与另两个士兵听来,也觉得陈大兴的这个谎十分得精辟,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谎话,却给他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麻烦。
“你们真得是收药材的?”这个班长有些不相信,悠悠地道:“我怎么看你们不象好人呢?是不是国民党的奸细?”
“哎哟!解放军同志,你可冤枉死我们了!”陈大兴苦叫着道:“我们到淮阳城是为了躲避打仗,哪知道那些国民党兵也进了城,我们出城的时候还被盘查了半天,哪能是他们的奸细呢!”
“那我可以搜一搜你们,看看你们带了枪没有!”这个小班长最后如此地道。
“好!好!”陈大兴也只得表示同意。
还好,在出城的时候,陈大兴这四个人都没有带着枪,因为陈大兴非常清楚,就算是带了枪,若是被敌人发现了身份,也很难逃脱对方的追捕,而且带着枪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看来,这一次他没有带枪又是对了。
果然,这个班长并没有从他们的身上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来,这才点了点头,相信地道:“看来你们真得不是反动派的奸细!”说着,让四面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枪,已然脸上有了笑容,对着陈大兴道:“我们营长想找从淮阳城里出来的人问一问城里面的情况,正好,你们是从城里面出来的,就麻烦跟我走一趟,去见一见我们营长!”
陈大兴与熊三娃等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这些解放军突然出现的原因,同时也暗暗地叫起了苦来。
陈大兴的脑子却是在飞快地转动着,这些解放军是要找人问清城中的情况,不可能轻易地就放他们离去,看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一见那个解放军的营长了,否则,只怕根本无法脱身。当下,他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显然十分不情愿却又不敢拒绝,问道:“不知道你们营长大人在哪里?要去多长时间?”
仿佛是看出了陈大兴的犹豫,这个小班长笑着安慰着他:“你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营长就在那边的环城湖边!”
陈大兴又用商量的语气恳求着道:“那,要不我跟你去,让我这三个伙计在这里等一下,你看行不?”
“你怕个啥呀?”边上的一个战士忍不住叫了起来:“我们又不吃了你们,等营长问完了你们的话,也就放你们走了!”
这个班长却是想了一下,点头道:“那也好,你要是这么担心,就你跟我过去,让你的三个伙计在这里等一等你!”
陈大兴转头看了看熊三娃,两个人都知道这一趟是无法逃脱了,熊三娃自然也明白陈大兴的意思,向他点了点头。
“好吧,我跟你们去!”陈大兴只得答应着。
※※※
从三十二团白京生那里出来,张贤便一脸的铁青,便是跟在他身后的熊开平也不再多言,满脸得委屈与惶惑,却又显得有些无奈。
“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到张贤带着熊开平走进了临时指挥部,胡从俊放下了手中的电报,抬起头来问着他。
张贤看了看这满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开口。
胡从俊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领着他们来到了另一间的耳房内,并且让卫兵守在了外面。
“我没有想到,我们的队伍里又混进来了共产党!”看到再没有外人,张贤如实地相告着。
胡从俊不由得一惊,手中还拿着的一根教杖险些掉落在地上。
“这是真的吗?”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张贤却沉重地点了点头。
胡从俊怔了怔,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也是呀,想我们整编十一师四万多的人,先不说士兵,光是军官就有上千,这些人我们也不可能每每具到,混进来几个共党份子也是正常的,呵呵,只要不要出现当年围攻马文龙的时候那样,几个重要的职务上都是共军的间谍,搞得我们几乎身败名裂就行了!”
张贤知道,这是胡从俊在专门地宽慰自己的话,其实他的心里面一定也与自己一样得着急。
“不过军长还请放心,我们的军事秘密还并未泄漏出去,那个共军的特务已经被白团长控制了,如今他还在审讯之中,希望能够顺藤摸瓜,将隐藏在我们整编十一师里的所有共党份子挖出来!”张贤反而劝慰着胡从俊。
胡从俊点了点头,问道:“白京生是怎么发现的?”
张贤看了熊开平一眼,熊开平的脸已然红了起来,蹑嚅着道:“是我的失察,没有想到我的副官会是暗藏的共党,请军长治我的罪!”
张贤却摇了摇头,对着胡从俊道:“这不关熊团长的事,如果不是白京生偶然的发现,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蒙在鼓里,再说熊团长也没有违反我们的规定,将军事机密告诉那个朱副官!”
听到张贤在替自己说话,熊开平不由得感激万分,心中对自己的这个旅长便越发得忠诚起来。
“嗯!”胡从俊只是应了一声,也没有责怪熊开平。
张贤这才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在三十一团进入淮阳城后,这个团便被布置在了北城,按照张贤的命令,白京生让大部分的士兵进入营地后先行休息,派出部分的人员进行警戒。第一个负责巡逻的自然是第一营的营长李文义,他在巡逻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兵并没有到休息区去休息,反而乘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转上了街里。于是李营长觉得很是奇怪,这个时候白京生正好巡营过来,于是李文义向他报告了这个情况,当时李文义也没有意识到这几个兵有问题,只是当成了一次违反纪律的事件。但是白京生却看出了问题来,大家从周家口经过一天的奔袭,又在沙窝村打了一夜的仗,便是铁打的人也会支持不住的,这些士兵们早就恨不能走着睡着了,这时候得到命令可以休息,所有的人几乎是倒头便睡,有几个人有如此大的瘾头还去逛街呢?
当下,白京生一面派李文义去追踪那几个兵的行踪,一面从各营各连到各排清查人员,看一看这几个人到底是谁的手下。很快,清查下来的结果却让白京生有些意外,他的这个团里并没有这几个士兵,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并不是三十一团的人。当下,白京生马上想到几个人可能是三十二团的,正要去向熊开平询问的时候,李文义却将这几个人抓了回来,同时抓回来的还有熊开平身边的一位姓朱的副官。
据李文义讲,他是在北关附近抓到的这五个人,当时朱副官正在与守门的卫兵交涉,还谎称是受了旅长的差谴,要出城执行公干。北城是三十一团的防区,三十二团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李文义当即便扣留了这个副官,同时也扣押了那四个士兵,然后打电话去临时指挥部询问,当时接电话是的张贤身边的一个作战副官,他告诉李文义,张贤除了派出陈大兴一伙人出城执行任务之外,再没有派出过其他的人。于是,李文义便以私自出城为由,将这个朱副官等五个人抓回了三十一团的团部。这个朱副官也不傻,在被押往三十一团团部的时候,正看到了三十二团的伙夫出来买菜,当下急忙向那个伙夫呼救,这个伙夫才连忙回去向熊开平报告,于是也就出现了开始时熊开平怒气冲冲的情景。
白京生对于李文义随便抓住三十二团的副官也不满意,正在埋怨的时候,李文义的手下却向他们报告,那四个穿着国军军服的士兵是共军假扮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四个人的衣服并不合身,其中有两个人的手榴弹袋敞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手榴弹,一看便是共产党军工厂所生产的那种劣制产品,便是连木柄都很不规则,在整编十一旅里,还没有这个样子的手榴弹。
这一个发现令白京生如获至宝,马上提审其中的一个人,在严刑拷打与威逼利诱之下,那个小子终于说出了实情,果然是他们这四个人是随着国军混进城来的襄河纵队的侦察人员。而这个时候,熊开平再来找白京生要人的时候,白京生自然也就给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朱副官就是共军的卧底!”最后,张贤肯定地告诉胡从俊。
胡从俊的双眉紧锁着,却又问道:“这个朱副官是什么来历?”
张贤看着熊开平,熊开平连忙答道:“他是从整编第三师里调换过来的,原来曾在信阳绥署任职!”
听到熊开平如此一说,胡从俊这才点了点头,仿佛是如释重负一样地道:“原来是从整三师调过来的,看来,整三师的人回头来还是要好好的调查一番才是!”
张贤也点着头,整编十一师里的所有长官基本上都是胡从俊和他知根知底的,而这个整编第三师也才划到整编十八军的行列中不久,胡从俊的整合也才刚刚完成,对于许多整编第三师的中上级的官员,大家都不是十分了解,出现这么一个共军的卧底也就是情有可原了。如果是从整编十一师原班人马中再出来这么一个人物,别说他张贤,便是胡从俊也定然会头大起来。
“白京生都审出了些什么?”胡从俊问道。
张贤道:“这个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审出来,那个朱副官很是嘴硬,面对确凿的证据这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给他力功赎罪的机会,让他招出其他的同伙,他是死也不说一句。倒是那几个冒充我们士兵的共军,其中有一个人招了,承认他们是刘兴华襄河纵队里的人,是进城拿情报的,而且还指出这里面有一个叫宋平的,是襄河纵队特务营的营长。很显然,他们已然知道我们准备夜里实行金蝉脱壳的计划,只是我们发现得及时,这份情报并没有送出去!”
听完张贤的叙述,胡从俊不由得抹了把脸上的汗,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他的吃惊,半天之后才恨恨地道:“这些共党份子就跟那些蟑螂一样,打也打不死,灭也灭不净,而且还无孔不入!”
熊开平连忙向胡从俊作着解释:“这要怪都怪我,对手下的人过于相信了,将我们晚上要行动的消息透露给了朱副官,要不他也不可能知道的!”
张贤却道:“他是你的副官,有些事情你肯定要跟他说的,你只是不应该太相信他了!”
“是!”熊开平连连点着头。
“张贤,这件事对我们今天晚上的行动有影响吗?”胡从俊却在征求着他的意见。
张贤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不会有影响,虽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动向,却又被我们及时抓到,这个消息肯定还到不了刘兴华那里,所以,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按原订的计划行事,不要有太多的担心!”
胡从俊点了点头,这才叹息一声,对着张贤和熊开平道:“如今我们的最主要任务还是要尽快开到睢县的战场之上去,至于其他的都可以放在后面来处理,这个朱副官的事也可以放一放,等我们把这一仗打完,再来查明他的同伙。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对于整三师调换过来的人还是要防范一下,等这件事查清楚了,再向大家解释!”
“是!”张贤与熊开平齐声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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