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兴华有十二分的胆量,想要充当一回诱饵,但是以熊卓然与纵直的其他成员却坚决地反对,认为这样实在是太冒险,而且没有必要。
以刘兴华的想法,是要以林庄为一个核心阵地,吸引敌人北面的一一八旅与南面的四十九旅过来,而与此同时,将已然西撤的第二旅与第三旅再次调回,从西面与南面包围过来,协同已然到达战场的华野纵队一起,将敌人的两个旅分割包围,并且完成对敌之战力最弱的四十九旅的歼灭。这个四十九旅龟缩到上蔡城不好打,如今出来了,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刘兴华的这个战略决策很有些把握。此时的敌一一八旅,有一部在下地关以北地区与第一旅第二团纠缠中,华野纵队的到来,正可以将敌一一八旅一分为二,只要分出部分兵力将之困住,那么就可以抽出一个旅来,会同从西面返身杀回的襄河纵队的主力,打敌四十九旅一个措手不及。既然胡从俊敢给他来一个回马枪,那么,他也可以给敌四十九旅来一个撒手锏。
“老刘呀,你的这个计划的确不错!”熊卓然也点着头,但是同时又道:“只是如此一来,林庄就要成为重中之重,决对不能被敌人占领,因为这是将敌两个旅分割开的关键!”
“是呀!”刘兴华道:“林庄就是一个诱饵,所以我才决定亲自留下来,指挥林庄的战斗,一定不让敌人占领林庄!”
“老刘,林庄是重要,但是也绝对不应该你留在这里指挥,你是我们纵队的司令员,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么我们整个纵队的损失可就大了!”熊卓然坚决地反对。
纵直其他的参谋也纷纷发言,不同意刘兴华留在这里。
“呵呵,如果大家知道我这个司令员还在林庄,和他们在一起,那是什么样的劲头呢?他们肯定不会让我成为敌人的俘虏吧?”刘兴华开着玩笑反问着他,同时又道:“只要我们的主力能够及时反扑过来,林庄还是相对安全的!”刘兴华却肯定地道。
想一想刘兴华说的话也是不错,但是熊卓然还是道:“老刘呀,这一次要留也是我留下来吧,每一次都是你把最危险的任务揽在身上,而给我的总是最安全的任务,怎么也要让我来指挥一回呀!我是政委,也可以担得起这个重任!”
看到熊卓然如此坚持,而时间也非常紧迫,刘兴华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
为了加强林庄的战斗能力,刘兴华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连的兵力,把纵直机关其他的战斗人员全部留在了林庄,以供熊卓然调配。
张义跟着刘兴华走出了林庄,他们是作为撤离林庄的人员中,最后的一批,除了刘兴华这个司令员之外,还有两个参谋。
出了林庄,刘兴华不由得回过头看了看这座已然被炮火和枪弹笼罩下的村庄,这个时候的天已经大亮,早晨还有些凉爽的风从野地里吹来,使人立时觉得清爽了不少,只是刘兴华却知道,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变成为一场火与血的战场。
“司令员,我们往哪里走?”武小阳问着刘兴华。
“去百尺寺,到华野纵队的指挥部去!”刘兴华命令着。
“百尺寺?”武小阳有些奇怪,问道:“我们不去常湾吗?”
刘兴华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我要坐在我们友军的指挥部里,看着敌人如何覆灭!”
“原来是这样!”武小阳笑了起来。
张义却十分清楚,刘兴华这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襄河纵队,去华野纵队督促友军支援的。
※※※
望着已然被炸断的公路桥,黄新远只觉得自己的头“嗡”的一下大了起来,他千方百计要保护这座桥,实际上就是要保护自己的生命线,如今这条生命线没了,那也就是说他的第四团与土山上的襄河纵队第三团都会成为敌整编十一旅的板上之俎。这让他马上想起了当初的张凤集之战,而这一战,却与那一战几乎是如出一辙。
在张凤集之战的时候,黄新远是第一个带着自己的团攻进了张凤集内,其后的钱雄风也循着他的突破口冲进了集里,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张贤会调集重炮猛轰他们冲开的突破口,并且一举把那个突破口合拢了来,让他们两个团成了瓮中之鳖。而这一次,竟然与上一次相差不多,张贤炸断了公路桥,将自己的援军阻挡在了洪河的东岸,切断了自己的后路,同样是形成了一个瓮中捉鳖的态势。只是所不同的,上一次张贤是一个团长,率领的是一个团的兵力;而这一次张贤却是一个旅长,率领的却是三个团的兵力。
如今,对于第四团来说,并不是没有生存的可能,南面的几条沟壑虽然满是积水,但是却可以涉水而过,并且张贤还没有来得及在南面形成合围之势,此时只要他一声令下,第四团完全可以沿着洪河转身向南突围,很快就可以脱离战场,到达安全的地界。只是,如此一来,土山上的襄河纵队第三团,肯定会全军覆没了。
到底是撤还是不撤?是突围来是硬挺?在这个时候成了黄新远脑海中难以决择的难题。此时,在公路桥的西桥头上又开始上演着国军与解放军的生死搏杀,喊杀之声震耳欲聋,双方的士兵们在清晨的曙光里绞杀在一起,互不相让地行着近身拼刺,一时间也很难分出一个上下来。可是,黄新远的脑海中却依然在为这个决定作着斗争,他知道命令必须马上下达下去,时间长了,必然会延误军机的,到时只怕想撤也撤不下来了。
他马上又回忆起了张凤集之战后的情景,不错,张凤集之战中,刘邓大军里唯一的亮点并不是他这个首先攻进去的黄团长,而是拼死硬顶到最后的钱雄风。张凤集之战成就了两个人,第一个当然是国军的团长张贤,此一战,张贤的名字便成为中野各部队里恶魔的代名词,因为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一个国军的将领在与中野的交手中,表现得如此凶悍;而另一个被成就的人就是钱雄风,钱雄风这个原本与自己都有些差距的团长,也由此得到了首长的青睐,并且一举被提拔为了第二十旅的旅长。
错一步,便是步步皆错,为了那一战自己一时的怯懦,黄新远也付出了十分沉得的代价,虽然首长们没有在野战军里点名批评,但是他也从别人那看自己的眼神里读懂了不屑,一个人在军队里打拼,最怕的就是别人认为自己是胆小鬼,看着自己的身边许多的战友与同志都得到了提升,有很多的人无论是从水平上,还是从资历上都与自己相差甚远,而自己却始终是一个二流团的团长,只是给人打打杂、送送货,那份委屈令黄新远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坚持到最后,就算是战死在那里,也比被人看不起要强了许多。
很多的人不明白黄新远的心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得拼命,在中野一纵,他有一个外号叫做“拼命三郎”,便是连训练的时候,他也与士兵们同吃同卧,就是想把这个二流的第四团带出个样子来。说白了,黄新远是要力争上游,其实说得再自私一点,就是为了自己要争上一口气。
北向店的战斗,终于让黄新远有了表现的机会,在那一场战斗中,他挺立在阵地上顶住了敌十八旅上百次的冲锋,最终保证了野战军首长们的安全转移,在那一次战斗之后,他终于令纵队司令员王勇刮目相看,对他的偏见也终于有了一丝的转变。如果这一次再重蹈张凤集的覆辙的话,那么,他以前所做的百倍的努力都将付之流水。
想到这里,黄新远不再犹豫,死,并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别人那些看不起人、又足可以杀死人的眼光!
“传令各营各连,就地构筑工事,坚决与敌人斗争到底,只要坚持到了中午,我们的援军就可以赶到!”黄新远大声地向自己的通讯员下达了坚持到底的命令!
※※※
在公路桥被炸掉的时候,张贤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隔着两丈多宽的河面,他已经看到了对岸掀起的尘土,不用想,那定然是敌人的援军正跑步赶到。
果然,洪河东岸的解放军援兵出现在了公路桥的另一端,望着河对岸两个正在交火中的部队却是望河兴叹。
这支赶将过来的,正是中野一纵的前锋第二十旅,也是整编十一旅的一个冤家对头。旅长钱雄风见到公路桥已断,而河对面的两支部队正在激烈的交火之中,别的地方看不到,却可以看到西桥头堡靠近洪河的双方阵地,此时正在拉锯一样的互相攻防着,很显然黄新远的第四团占着劣势,几乎被北面的国民党军强大的火力压制在了靠近洪河的岸边,还算不错,黄新远占领了部分的洪河西岸的阵地,给他创造了可以泅渡的条件。
眼见着黄新远南面的阵地正在一点点地被敌攻陷,钱雄风心急如焚,对于这个老战友的拼命他是深有体会,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惭愧。
在观察了一番之后,钱雄风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命令二十旅将所有的大炮集中到了洪河的东岸河堤之畔,齐齐调准炮口,轰向国军的阵地。在布置炮兵阵地的同时,他作出了各部队准备武装泅渡的命令。
“老钱,武装泅渡太危险了!”副旅长李清成首先反对。
“是呀!”刘政委也道:“要是敌人的火力集中封锁洪河,只怕我们的损失会很惨重;另外,你看这河水,现在是六月天,正是涨水的时候,我们许多战士都是北方人,只怕还没有游到对岸,就会被水冲走!”
“我觉得我们还是在下游赶快搭建浮桥!”李清成道。
钱雄风举着望远镜,看着河对岸正浴血奋战的第四团的战士们,却摇了摇头。他放下了望远镜,面对着自己的两个搭档,告诉也们:“桥是要架的,但是必须同时进行。一部分人必须要先泅渡过去,如果真得等着我们把桥架起来再过河,只怕第四团已经被敌人吃掉了,那个时候我们过去还有什么用?”
李副旅长与刘政委互相看了一眼,对于河对岸的情形虽然无法确切地了解,但是却可以看到河边上的战斗,从此一处小阵地上,就可以猜测出那边的大战场,定然同样得凶险万分。
见到这两个人还在犹豫,钱雄风却又意味深长地道:“这一次,我们旅是纵队的先锋,却被第四团抢在了前面,如果第四团真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旅长和你们两个都难辞其咎!上一次在包信集,我们已经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这一次便是拼死,也不能再犯错误了!”他下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李清成和刘政委都十分明白。
“好吧,你是旅长,我听你的!”李清成首先答道。
“嗯!那就这样吧!”刘政委也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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