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多田一个人就在水沟那里牵制了至少二三十名敌人的火力，这让矮树林里头的第二排压力减轻了许多，同时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诸多士兵们已经陆续找到了低洼地段或者树干作为掩体，虽然土匪的子弹还陆续射来，但已经稀薄了很多，毕竟对面看不到人了，自然不会乱开枪浪费子弹。
稍微稳定了局势后，穿着灰色军官作战常服，肩章为红色，袖口处有一道黑线的第二排排长席鹤知背靠在一个小土堆后头：“把几个受伤的兄弟都送到营部去！”
刚才的一番遭袭，让他的第二排直接被打死了一名士兵，另外还有四人受伤，其中有个手臂只是把擦了点皮，所以就包扎了后继续作战，但是另外三人则是伤势较重，其中两人分别是腹部和胸部中弹，另外一人则是大腿中弹。
这种伤势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里问题不算大，止住血，做手术把子弹拿出后后问题就不大了，但是现在又不是二十一世纪啊，而是1903年，这种伤势已经算是绝对的重伤了，就算后头的军医能够做手术把他们的子弹取出来，但是能不能活下去就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了。
这刚上场就损兵折将，这让席鹤知非常恼火，现在上头还不知道他的第二排死伤多人呢，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了。
再拿出望远镜看了看数百米外那道矮墙的土匪们，他眼睛已经是快要冒出火来了！
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没有下令直接发动强攻，而是收拢士兵先找掩体，然后展开反击，和那些土匪们进行远距离对射！
这样对他们而言其实好处比较大，首先第二排是躲在矮树林里头，虽然没有什么太好的防御工事和掩体，但是趴着利用低洼地形，能够有效的躲避子弹。同时矮树林也是给予了他们视觉上的掩护，除非和是刚开始那样动静那么大，不然数百米的敌人很难发现他们趴伏着的身体。
只要不站起身来傻乎乎往前冲，倒不用担心被打中。
而对面的土匪呢，虽然有着一道矮墙作为掩护，但是却是位于开阔地带，对于第二排而言射击的视线极为良好，唯一需要考验的就是他们的枪法了。
在这种远距离的大规模对射中，也许第二排的士兵们整体枪法不如个别出色的土匪，但是平均下来是绝对远远超过那些土匪的，为什么？因为整个中国里头，除了北洋新军就没有哪家军队能够常年进行实弹训练的了。
也许北洋新军的士兵实弹训练水平还不如列强陆军那么变态，甚至还不如日本陆军的士兵训练强度，但是也算勉强跨入了正规军的行列。
而对面那些土匪的枪法参差不齐，有几个枪法特别准，但是多数土匪也是一年到头打不了几发子弹的，毕竟子弹是要钱的。而且对于土匪来说军械的来源途径非常有限，这会又不是民国战乱时期，寻常土匪很难直接购买到大批量的军械，只能一次买三两支，几十发几百发的子弹，同样价格也是远远超过军火市场的价格。
同样是一支日本三十年式步枪，北洋军从日本的大批量进口价大约在二十七八两银子左右，但是换成私人武装去走私购买，价格至少都是翻倍的，五十两都是少的。
相对于正规军而言，稀少的军械来源，几乎翻倍的昂贵价格就导致了那些私人武装，包括土匪在内的训练成本是远远高于正规军的。
因此从整体上而言，席鹤知手下第二排的士兵们枪法虽然不如个别土匪，但是平均水平是绝对超过那百余名土匪的。
同时双方的步枪差距也比较大，对面只有二十多支新式步枪而已，剩下的都是老式的单装步枪，在这对射过程中，第二排人数虽然少，但是火力密度却是不逊于对面，甚至略有超过。
这么一阵对射下来，让席鹤知的第二排占了很大便宜，密集的火力对射中，对面的土匪陆续有人倒下。
受限于当代的火力密度以及掩体的保护，对面的土匪自然不会出现在电影电视里的那样成片成片的往下倒，但是隔一会就会倒下去一个，这累积下来就造成了相当可观的伤亡率。
土匪接二连三有人被击中，而且由于他们都是趴在矮墙上，导致被击中的人大部分都是脑袋中弹，所以死亡率不说百分百，但是百分之九十是肯定有的。
那些土匪虽然悍不畏死，但是到底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让他们单打独斗兴许都是好手，但是在这种大规模的对射中，他们根本就无法承受庞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看到身边的土匪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时候，哪怕是不怕死的悍匪也是忍不住心里发凉。
更关键的是，己方不断伤亡，而对面的那些官军除了一开始被自己打死打伤的多人外，后来就一直躲在树林和水沟里头，都很难发现他们，同时己方的大部分人枪法一般，装备的步枪也都是后装的单发步枪，打起来吃亏的很。
当陆续遭到伤亡后，对面的土匪开始从墙头上缩回脑袋，不再是和之前那样一直开枪射击，当有了这种火力间隙后，让第二排的压力大减。
席鹤知一直提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趁着对面的火力弱了下来，他再一次灰雾着手中的军刀道：“第一鹏做好准备快速跃进，冲到水沟那边去，其他人听口令进行火力压制！”
既然敌人被己方的火力暂时压制下来，那么他自然也不会傻乎乎的继续趴在树林里头，这鬼地方可不是什么好阵地，尤其是他手下的第一鹏，由于位置处于矮树林的外围地带，可以说是被那些土匪们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继续待下去迟早会有伤亡的。
第一鹏就是韩多田所在的那个棚，一开始就是冲在最前头，遭到伤亡但也是他们，一个棚十四个人，一个阵亡，包括正目在内三人重伤，再除开远在前方独身作战的韩多田，那么准备发起快速跃进的人将会有九个人。
同时第二排的其他两棚士兵将会为他们提供火力掩护。
随着席鹤知的军令传下，第二鹏，第三鹏的士兵们不再追求高精度，而是追求极限射速，力求短时间内制造密集的火力网以压制对面矮墙上的那些土匪。
随着士兵们手中的福造88式步枪连续不断的开枪射击，第二排的火力再一次密集了起来，这种短时间内追求极限射速的火力压制射击，导致对面的矮墙上连续不断的掀起子弹击中后的烟尘，血花。
如果对面的土匪有个懂得现代化作战的军官，那么他肯定会知道对面是在进行火力压制掩护进攻部队了，那么相应的肯定会做出拦截的部署，但是很可惜，这年头中国里科班出身，懂得近代化作战的军官少得可怜，而且百分之九十都在北洋军里头，剩下的几个大多分散在各省新军里头，吕双枪手底下自然是找不出那样的人了。
于是乎在遭受了一阵密集火力打击，又有两个土匪在一阵乱枪中被击中后，那些土匪一个个都是缩回了头，先躲过这阵乱枪再说。
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一鹏的士兵们随着席鹤知的军刀向前挥下，一个个都是快速爬起来，然后玩命的向前冲，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慢下脚步，因为慢下脚步就等于死亡。
那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在平时看起来也没多远，但是在今天这些发起冲锋的第一鹏士兵而言，却是遥远无比。
此时，对面的土匪自然也是看到了起身快速向前跑的第一鹏士兵，虽然之前大部分土匪都被压制下了墙头，但是依旧有不少人趴在墙头上继续开枪还击，一时间那几个第一鹏的士兵身前身后都是子弹乱飞。
好在还待在墙头上保持还击的土匪不多，等其他土匪意识到不妙爬回墙头的时候，对面的第一鹏士兵早就已经冲过来矮树林和水沟之间的间隔，顺利跳下了水沟。
跳进水沟们的第一鹏士兵来不及喘息，就是看见了一个满手鲜血，同时脑袋上也是胡乱包了个布条的人，那布条上已经是沾满了血迹。
此人这个时候正趴在水沟上对准北边的土匪射击，很快那人就是缩回了身子，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韩多田。
“韩老哥，你脑袋挨枪子了？”当下一个黑乎乎的矮壮汉子猫着腰小跑过来！
“去你妈的，黑子你才脑袋唉枪子了呢！”韩多田一边给自己的福造88式步枪装填子弹，一边嘴里道：“刚才倒霉，耳朵被穿了个洞！”
名唤黑子的士兵和韩多田一样，也不顾水沟里残留的淤泥，直接坐了下来后又看了看韩多田上包扎的布条，然后道：“你自己搞的吧，都没保住，来，兄弟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韩多田点了点头，刚才这水沟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也就只能自己胡乱包扎了，这让黑子重新包扎的时候，他扫视了水沟里的那些战友，然后疑惑道：“李头没跟你们一起来？”
第095章 第二排的进攻
黑子道：“李头倒霉了点，中弹了，现在估计已经是被抬回营部那边去了！”
韩多田听罢也就不继续问了，刚才第二排遭遇突然打击的时候，他所在第一鹏是敌人的重点关注对象，而第二排的伤亡也都是发生在第一鹏，那时候韩多田也是被打愣了，只顾着往前水沟里爬，那里顾得上去看身后有谁受伤了啊！
“除了李头，还有三哥，啊林也受伤被抬到后头去了！”
韩多田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身前身后的人，半天后他突然开口：“大虎呢？”
黑子低下头：“他死了！”
韩多田听罢脸色深沉，半天后才爆出一句：“妈的！”
由于北洋新军征兵的时候，普遍上把同一个地方的人都编成一组，很多时候一个队的士兵都是来自同一个县，这里头主要是原因就是北洋新军在建军时期往往把同一个县或府征召的新兵直接变成一个队或者一个营。
这种体制好坏不一，好处就是士兵集中在同一个地方能够发挥士兵们的共同作战的积极性，此外也避免地方方言对士兵的交流造成障碍，当然更重要的是有利于建军初期的编练。
由此造成北洋新军各部队的士兵们来源都是比较固定在某些府县。
第三混成协的士兵们来源同样也是固定的那几个府县，根据北洋新军内部的各部队征兵地区分配，第三混成协的征兵地区原先只有是直隶正定府、河间府两地。但是由于直隶长年征兵导致直隶一省的合格兵源开始不足，所以直隶和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协商后，也开始到这三个省征兵，比如北洋新军里最近大规模组建的第二镇，其主要兵源就是来自于河南。
第三混成协今年开始也在山东武定府、泰安府两地进行征兵。
也就是说，第三混成协的士兵主要来自于直隶正定、河间两府以及山东武定、泰安两府。不但建军时期的新兵大多来之于这四府之地，而且后续的兵源补充也是基本上会来自于这些地方，一般情况下不会去其他地方征收兵员。
因为其他地方也有着其他北洋新军部队征兵，总不能北洋新军里的数个部队都在同一个府县设立征兵站不是，总得分开来。
此外也是为了方便部队士兵的饷银发放以及退伍后编入预备役的安排，前文说过，北洋士兵的军饷是分成三个部分的，其中一部分就是由部队直接邮寄给家人，为了军饷的发放方便以及处理军属之类的诸多问题一般都会在当地府县派遣人员处理相关问题，所以不能到处乱招兵，得集中一起来。
以第三混成协为例子，他们为了在四个府县建立征兵站就已经花费了不少人员和经费，要是让他们在整个直隶或山东都建立征兵站和派遣相关的人员，那是第三混成协所无法承受的。
当然了，这种征兵地区的分配只是北洋新军内部各部队私下分配而已，没有任何正式文件规定这些内容，算得上是一种北洋大佬之间的默契行为。
如此也就导致了第三混成协里士兵们大多是同乡同县，甚至是同村的人，很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棚里有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村士兵。
韩多田口中的大虎就是韩多田同一个村的人，想当初他们还是一起投军的呢，没想到今天死在了这里。
然而韩多田却是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伤感，旁边的黑子继续道：“后头的席排长刚才说了，让我们对那些土匪保持火力压制，掩护他们过来！”
韩多田点点头：“嗯，黑子还有你们四个，到那边去，其他人都跟我来，准备好子弹！”
第一鹏的正目也就是韩多田和黑子口中的李头已经受伤，这第一鹏的指挥权自然就被韩多田这个副目接了过来，如今这第一鹏加上韩多田在内，只剩下十个人，如此刚好分成两个小组在两边进行火力压制。
重新装填好子弹，韩多田带着第一鹏的士兵们再一次趴在水沟上，然后伸出枪支对着三百米外的矮墙后的土匪们进行火力压制。
他们在水沟里射击比在矮树林里射击要好的多，首先是视线良好，加上又有水沟这道天然的战壕掩体，使得他们能够放心的进行射击，当他们的火力提起来后，对面刚冒起来的土匪火力又是弱了下去。
“大虎，这个算是给你报仇了！”韩多田依旧一边开枪，嘴里一边喃喃自语，只不过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大叫小叫脏话连篇了。
随着韩多田的第一鹏开枪射击，对面的土匪压力就更大了，火力密度再一次稀松起来，此时席鹤知露出一阵喜色，他甚至被压制的无法动弹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该是他们进攻的时候了。
随着手中的指挥刀再一次挥舞，他右手边的第二鹏也是开始迅速跑了出去，在对面的土匪反应过来之前跳入水沟。
当第二鹏也进入水沟进行作战的时候，第二排形成的火力网已经让对面的土匪几乎无法接受的，一度只有第二排的士兵在开枪，对面的土匪竟然是连反击火力都没有。
这个时候，席鹤知自然不会拖延时间延误战机，当即亲自率领剩下的第三鹏也是冲进了水沟！
刚跳进水沟，他就看见了韩多田，然后左右上下看了看才点头：“韩多田，这一次做得不错，我会给你报功的！”
一开始韩多田虽然是为了自保才进入水沟，但是他进入水沟后的连续开枪，也是给对面的土匪造成了数人伤亡，并吸引了大量土匪的火力，这才让矮树林里的第二排其他人压力大减，才能够让席鹤知做出调整，并进行战术反击。
从被压制到己方压制敌人，韩多田发挥的作用并不小。
韩多田嘿嘿一笑，让沾满了血迹的脸看起来有些恐怖。
席鹤知并没有和韩多田继续客气着，而是道：“现在那些土匪敢冒头的已经不多了，保持必要压制就可以，让你的兄弟们别浪费子弹！”
这场第二排和对面矮墙下土匪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而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双方都是尽可能的发射出去最多的子弹，以压制敌人或者反压制。
在这个过程中，第二排的子弹消耗非常大，按照正常来说，士兵们随身携带的子弹已经够让他们支撑一场大规模的战役里，因为战斗中基本上很少有士兵能够把随身携带的近百发子弹都给打完的，如果一战战斗就算非常激烈，往往也打不了几十发子弹，因为在这之前要么你死了，要么已经战败，要么已经攻占敌人的阵地。
但是今天第二排和对面土匪的战斗却有些特殊，这并不是通常所见的攻防战，而是远距离对射。在超过三百米外的对射中，命中率又比较低，为了打中敌人自然也就只能用数量来换了，所以士兵们射击的速度非常快。
在席鹤知下令其他两棚为第一棚的九名士兵提供压制火力，掩护他们进入水沟的时候，士兵们把手中步枪的射速发挥到了极限，短时间内打出去至少好几个弹夹。
这射速快了，加上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导致第二排在战斗半个小时后，已经消耗了大半子弹，如果继续再这么打下去，估计子弹就得用光了。
第二排为了省子弹，已经放弃了直接用火力网压制的办法，而是都趴着不怎么开枪，一看到有土匪敢从矮墙里冒头，就立马有几粒子弹飞过去了。
而且命中率也是提高了许多，随着时间的过去，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后，矮墙那边已经看不见有土匪冒头了，但是席鹤知可不认为对面的土匪都已经跑掉了，所以就继续让部下保持压制状态。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对面的矮墙下，已经是堆满了尸体，鲜血几乎把那段数百米矮墙下的土地都染红了。
这些土匪除了一开始打的比较顺外，但是没几分钟就是一直被对面的第二排压制了，双方的枪法和武器水平相差甚多，导致吕双枪的土匪在这一场远距离对射中完败于第二排。
用单发后装枪以及没有经过训练的土匪和经过严格训练、装备新式枪支的近代化陆军玩对射，失败了也不冤。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那将近一百人的土匪已经是死伤三十多人，而且由于中弹的位置大多数头部，所以一旦被击中那就是阵亡，伤者都没有几个。
眼看着往日一起喝酒吃肉玩女人的兄弟们一个个死在眼前，饶是这些人都是悍不畏死的匪徒，但是也是免不了士气大跌，不过到底是纵横吉林、奉天、锦州等地，敢于和俄国兵硬拼的悍匪，伤亡率达到三成多竟然还没崩溃。
不过就算没崩溃，他们如今也只能是躲在矮墙后头，根本就不敢抬头进行对射了。
然而就当他们以为躲在矮墙后头就能够安全的时候，忽然天空中传来两声呼啸声，这声音有些奇怪，那些土匪们心里纳闷着，哪里来的怪声音，不过当他们一个个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只见两个小黑点从天而降，有些见识的土匪已经是高喊：“那是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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