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童许是正在学堂念书的，等着花甲粉的空档也要拿着书摇头晃脑的读上一读：“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石头有些看痴了，可那男孩念的东西他却一字不懂，李野草看出了他眼中的向往与失意。
“诶你怎么搞的啊！汤都撒到我身上了。”
蓦地，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李石头瞬间回神，连忙低着头给客人道歉。
他一时疏忽大意，竟然把刚出锅的螺蛳粉汤倒在了这人的衣衫上，酸臭味弥漫开来，这人捏着鼻子暴跳如雷。
“知道我这衣裳有多贵吗，你这小子是成心的吧！”
李野草连忙过去打圆场：“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弟弟他这两天身子不舒坦，这样行吗？这顿算我请您的。”
“另外我再赔您十文，三日之内您和家人来吃粉的话，每碗只收您三文，可好？”
男人哼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了李野草的赔偿方法，拿了铜板走之前，不忘对着出神的李石头说教一番：“下回可小心些，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看在你姐态度好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坏了爷吃饭的心情，罢了！”
但李石头分明看见这男人的嘴角向上翘的老高，可毕竟是他的原因，抿了抿嘴没说话。
卖完收摊后，李野草与石头并排走在乡间充斥着青草香的小路上。
李石头难得没说话，路上除了几声鸟叫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李野草率先打破了沉默：“石头，你也到了念书的年纪，姐寻思着最近就送你去学堂，咋样？”
她的生意正勃勃高升，已经不用怎么操心运作了，今天那一幕更让她确信石头尤其向往学堂。
像他这般的同龄人，确实已在学堂念书识字了。
李石头闻言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
抿紧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才摇了摇头：“姐，我不去，不然咱家生意你一个人照顾不来，况且咱们一家四张嘴都要吃饭，念书很贵，我不愿意让你这么累。”
李野草怔住了，原来石头的顾虑是这些，可这都不是问题啊。
停下脚步，李野草走到石头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半个脑袋，现在她只能够到石头的肩膀了。
“生意和家里你都不用担心，有姐在呢，而且你看，这是啥。”
说完，李野草从怀中内衬里掏出了今天刚换的银票，她把梁嫂和大福他们给的入股钱，再加上最近这些时日赚的，都换成了银票，足足有几十两！
李石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咱家现在这么肥吗？”
这简直想都不敢想啊！
李野草甩了一把银票，骄傲自信的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不看你姐是谁。”
“所以不要有顾虑，你只要安心读书就行，其他的都交给姐。”
“而且我已经给娘找了一个好大夫，说不准能治好娘的病呢，到时候娘清醒过来，要是能听见你背诗给她，肯定高兴。”
她的一番话直接打消了李石头心中的顾虑，重重的点了点头。
姐弟俩一般都是过了晌午收摊，所幸现在离镇上还不远，李野草把摊车藏进了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就拉着石头回了镇上。
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镇上有一处学堂，据说有不少村里的孩子都去了那处。
到了学堂门口，李石头反倒犹豫了：“姐……先生会收我吗？”
李野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为何不收？我弟聪明又能干，为人淳朴善良，自然是一教就会，姐要是学堂先生，就专门收你这样的学生。”
虽然这么说，但李野草心里还是一酸。
男子汉大丈夫虽然可以不在乎容貌皮囊，但石头这道贯穿半张脸的疤对形象影响太大，但是肯定不能参加科举，得快点治好才行。
“所谓成其义者，吾自欺也，如恶恶臭，此之谓自谦……”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
只是站在学堂门口，便已经被浓厚的读书氛围渲染了，李石头一脸神往。
现在正是上学的时候，姐弟俩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断，只好在门口等着学堂下学。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手里捧着书的学子们才从学堂内搭着伴，三五成群的走了出来。
路过李石头时，总要回头看上一眼，随后迅速转过头去，与身边同伴窃窃私语。
李野草眉头微皱，带着暖意的纤纤细手拉上了石头的手腕，给予他力量。
走在最后的那中年男子一袭灰色长衫，脸型消瘦，颧骨高拱，看着不太讨喜。
李野草拉着石头快步上前，笑的谦和有礼：“您是学堂的林先生吧？刚才在外面看见学堂还招生的告示，冒昧前来打扰。”
林谦安上下打量了李野草一眼，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倒像是聪明的，倒是可以跟着本先生念书，学费都带了吧？给我，明天就可以跟着来上学了。”
说完，男人就把手伸到了李野草跟前，态度傲慢轻浮，着实让人升不起好感。
李野草压下心中不快，将石头拉到了身前，介绍道：“林先生误会了，是我弟弟要求学念书，学费已经带齐了，不知还有其他需要办的事没有？”
好歹也得给个入学字据吧，白纸黑字写上才是应该有的章程，怎的这处学堂如此草率？不会是诓人的吧。
看林谦安这模样，也不像是个好先生啊。
听李野草这么一说，林谦安顿时不乐意了，脸色都跟着拉了下来：“什么！他？”
“我这儿可不收毁容破相的学生，长得这么丑陋，出去吓坏了学生亲眷怎么办？再说了，这不是有辱我学堂的名声影响吗。”
“去去去，我才不收这样的学生，拉低了我学堂的层次！”
刚鼓起勇气的李石头身形一顿，自卑敏感的后退几步，连忙抬手遮挡住了脸上狰狞的伤疤。
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他已经在尽力的忍耐了。
李野草脸上冷意渗人：“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师表？呵，不过是个两条腿会走路的罢了。”
“石头，我们走。”
她就不信了，放眼整片中原，还能找不到个真正的好学堂？
姐弟俩不容分说的转身就走，气的林谦安在原地跳脚，对着姐弟俩的方向大喊：“无礼，简直是无礼至极！”
“一群粗鄙之人也敢在我的学堂门口大放厥词，口出秽语？看哪家学堂敢收你弟弟这样的丑陋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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