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多的头埋在靳乐生的身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她的脸，她却恍若未闻。
无虚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无声的崩溃。
直到天色暗淡，无虚才轻唤了一声，“无心，我们，将老靳和村民们都安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许多多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直到无虚开口，她才缓缓起身，歪着脑袋看了无虚一眼，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在无虚的眼皮子底下，许多多从靳乐生的胸前，抽出一根银针。
那银针比以往用来针灸的银针，长了许多，也粗了许多。
“这是？”无虚面露好奇。
“是封心针。”许多多的声音之中，是无尽的悲凉，“将死之人用来封住心脉，可拖延一时三刻，师父就是用这封心针，封住了心脉，才能等我回来。”
许多多缓缓转身，看向无虚，“你说，我今日若是没有出门，师父会不会……”
“别胡思乱想！”无虚一把按住许多多的脑袋，“来人众多，且各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我们就算没有离开，也顶多是让这山谷之下，多两具尸体罢了。”
靳乐生十个大夫不错。
可他也实打实是个江湖高手。
无虚练了这么长时间，在年轻一辈之中是佼佼者，即便是对上老一辈，也有一战之力。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摸不出靳乐生的深浅。
就去年过年的时候，靳乐生忽然手痒，想要和他过几招。
他这在外边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水平，在靳乐生手底下，也没能讨得什么好去，相反，还被靳乐生教训了一顿，当然，和高手过招，之后只要认真思考，总会有些收获的。
也是那一战，让他的功夫有了更大的长进。
对方能将靳乐生一击毙命，虽然这其中有靳乐生已经被先前那些小鱼小虾消耗不少，对方又占了偷袭的便宜，可他能一击震碎靳乐生的心肺，足以说明他武功高强，内力高深，手段也毒辣得很。
这样的人，就算是他和许多多在山谷里，也没有一战之力，只有送菜的份。
许多多晃了晃脑袋，“先将大家安葬了吧。”
“我去准备，你先冷静一会儿，回头我们再做打算。”无虚说完，确定许多多不会想不开，这才转身出去。
也就是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许多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转变，她从靳乐生身后，抽出了一片布帛，只稍微看了一眼，就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等到无虚准备好了回来时，许多多已经替靳乐生擦洗干净，换了身新衣服，重新梳好了头发，还给他上了妆，看上去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那双总是透着智慧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靳乐生这老头，平时看性子，像是个不拘小节的，实则还是个有洁癖的，他最受不了不干不净的了。
棺材，是早就准备好的，许多多有记忆以来，那棺材就停在忧乐谷了。
那时候，靳乐生常说，这棺材本就是棺材的意思，他提前把棺材本都备好了，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再惦记了。
他一门心思想要满足口腹之欲，棺材就是一口薄棺。
许多多曾经玩笑说要给他换一口好的，他说什么不要，让许多多有那个钱，在他活着的时候多孝敬孝敬他，死了之后，长埋地下，就算是给他建一座宫殿，他也享用不上了，不必多费心思。
许多多索性就遂了他的心愿，让他用着这口薄棺下葬了。
村子里的百姓，许多多也一并给下葬了。
他们生前就想办法往忧乐谷靠拢，也不知道，到了九泉之下，若是知晓他们是因为她丢了性命，会不会去找师父的麻烦。
不过这老头鬼心思多着呢，应该能应对。
许多多就将村民的坟茔安置在了靳乐生身边的不远处。
靳乐生爱热闹，又不喜欢掺和进热闹之中，只是爱远远地看着。
这样不远不近的，烟火气也能传到他这边来，又不会过分惊扰他，他应该会喜欢吧。
将所有人都安葬好了，天边已经放亮。
一座座墓碑，都是许多多亲手雕刻的，木头是无虚就地取材，在这山上砍下来的。
“条件简陋，大家将就一下吧，日后有机会的话，我给大家带些酒菜来赔礼。”
说到酒，无虚已经拎着酒坛跑过来了，那是靳乐生的私藏。
许多多其实是知道的，靳乐生的身体，其实不能多饮酒，但这又是靳乐生的唯一爱好了，许多多实在不忍心管得太严了，便经常吓唬吓唬他，对于靳乐生私藏的酒，只要他不做的太过分，许多多都不会真的拆穿他。
这也算他们师徒之间的一点小默契。
每一座墓碑前，都摆了一碗酒，许多多端着酒碗，站在最前边，“各位今日因我而蒙难，我在此向天盟誓，请各位放心，此等血海深仇，我铭记在心，不报此仇，便叫我余生，皆不得安宁！”
“无心！”无虚的心头一颤，“那是皇后！”
“皇后又如何？”许多多转过头，眼神冰冷，透着森森寒意，“况且，我们的仇，也不只有这一桩。”
“无心？”无虚的腿都软了，“你，你……你是不是……”
后边的话，无虚不敢问，似乎不问出来，他就还能继续自欺欺人。
但许多多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没错，我想起来了。”
她说：“我记起来我是谁了，我和皇后的仇，多到说不完，不差这一桩了，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许多多满脸坚定的仇恨，“若是不能报仇，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许多多反手指着身后那些坟墓，“我娘，程英姨娘，张叔叔，他们都被她害死了。”
“我爹爹和广爹爹，也曾险些被她害死。”
“如今，她又害死了我师父和这一村一百二十七条性命，她是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许多多的身上，第一次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她看着无虚的眼睛，“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我会杀了她，在所有人面前！”
这话，不知是和无虚说的，还是和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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