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指着他身后,零一还没转身头顶就被敲了个闷盖儿:“哪来的鳖孙贼眉鼠眼弄啥咧!”
这声如洪钟的大嗓门儿,得,是他妈无疑了。
零一心里有些委屈,他转过身去,老太太精神矍铄,一手提着一篮子菜,一手拿着个木棍,正凶神恶煞的盯着他,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莫不是人贩子?
零一看着眼前瘦小的老太太,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幸运,阔别十几年,爸妈还在,天知道,来的路上,他有多害怕会见到两座坟头。
“您好。”零一露出和善的笑容来,“我是外地路过的,可以讨杯水喝吗?”
老太太上下打量他,从他身边经过:“等着。”
零一委屈,怎么不让我进去。
他打量着这栋小楼,新建的,年代不久,收拾的干净整洁,从大门里看过去,院子里还停着一辆小汽车。
看来日子过的还不错。
十几年前,他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家里还是平房,他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孩子,外出求学不足一年,谁曾想会路遇匪徒,失踪横死,生命戛然而止。
他失踪这么久,家里应该早就认为他已经死了吧?
十多年杳无音讯,再见已物是人非。
“给。”老太太很快就出来,给他递了碗水。
“谢谢。”零一笑了下,他端着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老太太皱眉:“你身上什么味儿?熏人,好大个年轻小伙子不讲卫生。”
零一心里想,他妈还是这么心直口快,凶悍无比。
小时候一言不合就被追着打,非常凄惨。
他喝完水将碗递回去,眼见从屋里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须发皆白,但看着精神还不错,零一打了声招呼:“大爷好。”
老爷子向他点点头,牵着先前的小姑娘,向外面走去,小姑娘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哥哥,再见。”
零一笑,“再见。”
他向老太太说道:“这是您的孙女吗?好可爱。”
老太太脸色缓和些:“是,你水喝完了就走吧。”
零一厚脸皮:“我饿了,可以给口吃的吗?”
“去去去,没有,蹬鼻子上脸了你还。”老太太关上大门,零一在外面感叹,精神还挺好。
真好。
他后退几步,看着这里,想要将之刻进灵魂深处,知道你们一切安好,便也能安心离开了。
此时,大门从里被打开,老太太给他装了一小袋包子,“给,带着路上吃。”
零一笑开了花,还是这么刀子嘴豆腐心。
他乐颠颠的接过去:“谢谢。”
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变了变,真像我的幺儿。
她心里疼,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再像也不是他。
零一看着她再次关上门,坐在门口吃完包子,向着大门的方向匍匐跪地磕了个响头,今生无法替您养老送终报答养育之恩,若有来世,儿必偿还。
老爷爷带着孙女从另一边走来,小女孩手里提着零食,显然,爷孙两个去小卖部了,正好看见零一从地上爬起来,老爷爷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他盯着零一:“你,幺儿?是你吗?”
老爷爷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他只是觉得这个身影很像他和老婆子日思夜想的小儿子,激动的抓住他的胳膊:“你回来了!”
零一心中酸楚,他看着父亲脸上的皱纹,发白的头发,曾经强健有力的背脊已然佝偻,早已在岁月的风霜里耄耋残年,谁能想到当年的一次离别,就是一辈子呢。
“您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外乡人,来这里旅游的。”零一笑着说道。
老爷爷的脸上瞬间失望,喃喃自语:“不是他啊?”
他松开零一,拉着孙女,打开门,随即又关上,一扇门,隔绝了所有的联系。
零一如果有眼泪的话,此刻恐怕已经泪流成河。
拖着破烂的身躯,本该深埋入土的人仰望天空,归路漫漫,此去将是我的末路,望珍重,再珍重。
他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不必相认,何必让他们再承受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
“幺儿。”他的父母在门口张望,殷殷期盼,“早点回来,天冷记得加衣,多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哎!好嘞!”年轻的俊俏小伙子答应着,背着行囊欢快的离开家,奔向喧嚣的城市,殊不知,此去一别,再无归途。
零一独自走远,身后大门悄悄打开,一对年老的夫妻暗自垂泪,身边的小女孩不解:“爷爷,奶奶,你们怎么哭了?”
老奶奶张望着那个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她摸着孙女稚嫩的小脸:“爷爷奶奶要走了,娇儿,往后你和哥哥要好好相处,不要打架,听爸爸妈妈的话,知道吗?”
小女孩不解:“去哪里呀?娇娇可以去吗?”
老奶奶笑了:“不可以,爷爷奶奶累了,要睡觉了,娇娇不可以来打扰哦。”
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用力的点头:“娇娇听话,不打扰爷爷奶奶。”
夫妻俩相视一笑,早该入黄土,吊着一口气,只为那一点念想,现在那点念想也没了,心结一解,便是离开之时。
零一走到村东头,这里已经荒废,他找人问了问,“请问,这里的黄家人去哪里了?”
村民五十岁开外,“哪里有黄家人?”
零一疑惑,“黄家林呀?以前是这里的村长,他闺女是黄英。”
村民恍然大悟,上下看他一眼:“黄家人早就搬走了,黄英十年前就死了,可怜的,说是抑郁而死。
“早些年白家老幺在外面失踪,据说是死了,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早已与他私定终身,就这么伤心的死掉了,黄家人在那之后就搬走了。”
零一如遭雷劈,他颤抖着说道:“您知道她葬在哪儿吗?”
村名指指村西面:“后山,由于是未嫁早死的闺女,草草埋了,不晓得埋哪里了,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零一不说话,只是摇头,那人见他像是疯了,便不再搭理他,哪里来的神经病。
后山杂草丛生,零一几乎翻遍各个地方,才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一处小小的坟茔,墓碑斑驳,他摩挲着,确定了坟墓里的人就是他青梅竹马的爱人。
山峦的风吹来低低的悲鸣,荒凉无助,将悲伤席卷而上,恸问苍穹。
记忆里面若桃花的姑娘,长眠于此,坟墓满是枯草,她曾独自一个人徘徊于村里唯一通向外界的那条路上,等了许久,终究是没等来她的爱人。
不堪重负弥留之际她在想什么呢?
说好了一起到白头,说好了回来娶我,你去哪里了?
山谷的风吹在他耳畔,低低的控诉,又似撒娇,哥哥,你终于回来接我了呀。
零一细心的拔掉坟堆上的杂草,四周寂静无声,他就这么坐到了日落黄昏。
身体渐渐腐烂,零一掏出林汐给他准备的手机,给林汐打了个电话。
林汐正靠在病床上敲电脑,他接起来:“喂,零一?”
零一低低的将自己的事情和他说了,“我是个没用的人,既抓不住害我的人,也无法为自己报仇,我要走了,老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大恩无以为报,唯愿您一生安康。”
林汐心中怅然若失:“你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说到做到。”
零一笑道:“我信,大佬,你是会创造奇迹的人,我相信你。”
挂了电话,零一给黄英添了一把土:“你呀,从小就怕黑,胆子小的很,我这该死的,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久。”
“小丫头,我来陪你了。”
黑夜降临,零一的身躯倒在坟茔上,肉体迅速腐烂,他们亲密无间,再不分彼此。
一对老夫妻隔着杂草远远的走进,幺儿,痴儿。
隔天,村里吹起白事喇叭,敲锣打鼓,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昭告着死亡的降临。
当年村里头最出色的小伙子,和最美的姑娘终究被岁月埋入地底,意难平也罢,遗憾也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林汐下床,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吹去他眼角湿润的泪意,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因为罪恶的贪念,埋葬了多少人的生命,怎么能不难过呢?
“在想什么?”景萧打开门走进来,“小心着凉。”
林汐回过头,眼神寒凉:“在想杀人的方法。”
随后进来的景琛吊起眉梢:“省省吧,这点力气能干啥?老实点养好身体,杀人?你会用刀吗?”
林汐凶他:“呸,我力拔千斤武功盖世日行千里,你居然瞧不起我!”
景萧顺毛撸:“好好好,你最牛,来,吃饭。”
林汐被塞了一嘴肉沫,他凑在景萧身边,果然乖顺许多。
景琛简直没眼看他俩,此刻他非常后悔,跟过来干嘛,守着老婆不香吗?
吃完饭,林汐低头摆弄手机,突然问了句:“尹秋是不是被人保释出来了?”
景萧有些受惊:“你怎么知道的?”
林汐笑不达眼底:“我查了尹明寒的来往记录,推出来的,尹家的关系网真是厉害啊,佩服。”
景萧眼神坚毅:“只是暂时而已,悬在权钱之上自有一把利剑,维护着国家的安定,小汐,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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