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只顾着贪墨,却不知道刑律吧。象你们这种做法,是变相的从主家盗窍,太宗皇帝时,盗窍五贯者,决杖、黥面、隶牢城,五贯,配役三年,三贯,二年,一贯,一年,七贯以上者奏裁。裁,你们知道不知道意思?”
这与盗窃还有轻微的区别,但是数量巨大,闹将起来,未必这几人不能不被判决死罪。
四个人全部软下来,刘掌柜满面春风的脸上,滴下大滴大滴的汗珠,刘东连瘦削的脸上腾起了一片灰暗与死气,胖大的郑账房油光的大肥脸上,宛若雨下一般,岁数最大的郑主事,直接跪到地上,说道:“大郎,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嗯,给你们一个改正机会,但必须在上面签字画押,这六千多缗钱,也务必在年前将它填上去。还有,那个账册,我放在武推官家中,隔几天,我会派人抄两份,一份给你们,一份我放在自家,一份放在武推官家中做备存。孙子为吴王练军,众宫女笑不整,孙子曰我没有说好,再说一遍。复列阵,再笑,斩吴王二爱妃。若再犯,你们懂的。”
“是,是。”
四人惊吓之下,又忘记了郑朗手中那个奇怪的物事,事后才想起来,那是什么东西,算账怎么那么快?
“走吧。”揣好了画押的账单,走了出来。
外面很多人,几个人得意忘形,将此事捅了出去。对此事,看法不一,有的人认为做生意,怎么都有赚钱与亏本的时候,再说亏得也不多,三百贯左右,抛去这个败家子支出的五百贯,还是小赚了。
但有的人也看出一些问题,房屋是郑家的,省去了租赁的费用。又是行首之一,占了优势,后院又有两个作坊,说小赚显然不合理的。然而既然这数人敢贪墨,这个账做得会非常严实,岂是你一个小屁孩能查得清的?
各种说法,但没有一个人对郑朗有好感的。
看到几个人走出来,一起好奇的张望。
结果让他们很奇怪,那个败家子气度很平和,平和二字在宋朝最受欢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烈烈唐风,在宋朝受排斥了。然整个社会重儒风的风气下,儒雅与平和,成为士大夫的标准。
就凭这气度,不象传言中的败家子啊。
又看着他身后两人,一个八九岁的小丫环,梳着两只羊角辫儿,高兴的一蹦一跳,惹人喜爱,脸上更是一脸的喜色。还有一个老仆,笑得象喝了蜜酒,一个接着一个皱纹叠起,能夹起菊片了。
刘掌柜四人却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难道真让这个屁孩子查出问题?但几人皆不说话,又不大好问,所有人都溢满了无数好奇心,看着郑朗附在武推官三儿子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登上牛车离开。
……
“大郎,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四儿高兴,自家小主人有本领,只是对处理方法略略不满。
“那怎么办?将他们告上官府,也不过追回财产。沾上了官府,就是追回财产,也会被剥去一层皮。以后再请掌柜前来,他们熟悉不熟悉店中的业务?听闻我们穷究之下,都将刘掌柜他们重判,非死即流,心中害怕不害怕?”
“是啊,大郎,很有理哎。”
“岂止这几条,我不是打算做商人,以后还要科考,为了钱财,不惜与家中仆役撕破脸皮,闹上官府,以后别人会怎么想?”
“但他们……”
“有了这条把柄,谅他们再也不敢了。不过倒很有可能没有心思继续替我家经营了,但不急,我回去后,让大娘舅家替我家请两个人来,平稳过渡吧。若是知错能改,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能改正,就将他们解雇。”
“大郎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宋伯高兴的大笑,郑家有救啦!
这一架真打好了,生生打出了一个周处啦!
郑朗却坐在牛车上沉思。
自家店铺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可他通过观察,却有数家比自家生意更红火。这倒不是几位管事的不力,而是父亲去世后,力量变弱了,资源分配不力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管事心不在焉了,只想着怎么变着法子,将钱往自己腰里装。
但想生意再次红火起来,必须要保持一定技术上的优势,仅染布是不行了。
因此,他想起一个有名的工艺,刻丝!
第十三章 刻丝(下)
刻丝又叫缂丝、克丝、克丝,之前还有织成、刺绣,织成是将所有文字图案与地子同时织造,刻丝与刺绣是先制成地子,然后制作文字图案,不同的是不去掉地子的称为刺绣,织成后去掉地子的称为刻丝。做工更复杂,效果也更佳。
“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嚵唼之态,佳者较画更胜,十指春风盍至此乎?”
这项工艺出于何代不知,到了宋朝后进入了大成,后来元明都远远不及,只有清朝的工艺才追赶上来,可多了一份华贵,少了一份雅气。
早先是贡品,后来皇家需要量大,结果聘请了优秀的织女,直接进入皇宛,在刻丝作与绣作里进行刺绣或者刻丝。坊间里流传的刻丝制品良莠不齐,且十分昂贵。
并且也走错了方向。
比如在自家店里面就看到几件刻丝制品,是刻在衣服上的,这个很费工时,一织女一年仅刻一件衣服。郑朗刻意留心看了一眼,却让他很失望,连他这个小收藏的,都看不上这几件作品。但也难怪,好刻丝制品很少,就是有,也不是现在郑家能拿上手的。
然不是最关健的。
刻丝制品不仅昂贵,还有高雅的一面,它是艺术品,不是用来当衣服穿的。就象后世再有钱,若用价值上百万人民币,明朝万历黑漆描金龙凤纹笔练毛笔字,其他人会产生怎么样的看法?
它最主要的作用,是用来临募书画,这才相得益彰,彰显它的价值。
工艺也走错了方向,皇家里什么工艺不知道,但坊里的工艺,一女一织,浪费了速度与工时,一般大型刻丝,皆是多女协同丝织,分工合作,才能完成的。
但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气沮了。不是织女,织女比较好请,只要出得起重价,定州的小机刻丝工艺十分成熟,也能请来工艺好的织女。真不行,凭借后来记得的知识,以及脑海里的硬盘,还能点拨一二。
不为赚钱,每年店里推出十几件高档的刻丝,都能提高店铺的挡次。
然而,上哪儿去请书画大家?
难不成自己还要练习绘画?
脑海里翻转了无数个心思,这一行,知道店里大约收入了。若是经营正常,一年收益三千缗钱还是有的,在郑州不算是大富豪,但足以让他能过上小资的生活。
电视汽车大约不要想,但这种生活似乎也不错。要么改天买一些硬鬃毛来,再用一块竹片,做一个土制牙刷,再将现在这种用天麻、藁本、细辛、沉香、寒水石制成的牙粉,做成泡沫状,那么也可以刷牙了。
其他的熬一熬也就过去,再用上几年功夫,考中解试,带着功名,也没有人敢小视自己。似乎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然,那个十年的约定,有些压迫感的。
要不要从现在起学习绘画,自己以前还有一些画功底子,再认真学一下,综合后世的一些画法,成大家未必,可成一个小家,倒也能办到。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分去心思?
一路想着,牛车到了自家门前。
几个娘娘全部迎了出来,很是担心。
大娘关切的问道:“宋伯啊,没有与刘掌柜他们发生什么冲突吧?”
“没有啊,神了,大娘。”四儿喜得眉开眼笑,抢着答道。然后将事情经过,一股脑说出来。
“作孽哦,他们怎么这么黑心啊。”几个妇人一起叫了起来。六千多缗钱,放在那一家都不是一个小数字,其实真追究下去,碰到一个执法严厉的官员,四人是能全部判决死刑的。官司打到京城,都没有用,贪墨的数量太大。
“这也好,朗儿处理很对,得人饶处且饶人。”大娘抚着胸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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