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坏人,岂能从脸上看得出?用之好,则是好人,用之坏,则是坏人。欲望是一步步养成的,道德也是一天天培育起来的。但我还是不放心,怕冤枉了他,所以一来郑州城,到李记茶楼观察了一会儿。一溜子,十几家布店(宋朝城镇各手工业行,喜欢聚集在一起),我家的生意不算最好,可也是中上等份。这是一本活账册,通过它就能看出是否能盈利。进了店后,看了一下布料,比较齐全,这也决定了是否能招来客人,也是盈利的关健。然后我又担心爹爹去世后,团行对我家打压,确认了一下。这才断定,非是亏损,而是几人贪墨了。”
“原来如此啊,大郎真聪明。”
不是聪明,我不是仅活了十年,而是活了近三十年,这么多年饭不是白吃的。
也感慨宋朝商业的发达,仅自家一个店铺,有可能一年盈利就达到了三千多缗。和平年代,宋朝物价也上涨,初期每斗麦仅十文钱,米二十文钱。现在每斗麦三十文钱,米七十文到一百文钱,粟更贱,然而农业的发展,不象唐朝,除了一些偏远的山区外,粟渐渐不成为百姓的主粮。除了粟外,还有黍与豆。
按米价折算,一缗钱相当于四百多元人民币。考虑到宋朝稻米贵,实价更高。
当然,象他家这样的大店铺,在郑州城各行各业,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几百家。许多中小店铺,仅只能温饱,有的潦倒连房租都付不起。
呆在客栈里整整查了两天,到了傍晚来临,对宋伯说道:“麻烦你到武推官家中,将武衙内给我请来。”
“这不……”宋伯脸色犹豫不决,武衙内正是原来郑朗狐朋狗友之一,在家老三,比郑朗大两岁。自家小郎君好不容易学好了,怎能又与这些人裹在一起?
“宋伯,我喊他有用。”郑朗心中只是觉得好笑,都是蛋大的小孩子,在家中又娇惯,自家有钱有势,难免做出一些不好的事。难道还能影响自己的心性?
“……”
“宋伯,他父亲是推官,明天能扯一扯虎皮。”
宋朝的官制,让人头很晕,有职官,这是定品级、俸禄、章服与序迁的。但不是职权所在,职权所在的是差官,比如带有判、知、直、试、勾、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眼的官职,这才是实权所在。后来在寄禄官上又加上权、行、守、试的字样。往往一个高官前面有几个头衔,先是寄禄官阶,然后是散官阶、差遣、封爵、食封,这样的顺序组合,又称结衔。官越高,衔结得越长,有时候能拖近十个头号出来。
还有的官职分工不明,比如说推官,隶属于三司六部的推官没法比较,相当于后来的办公室主任,高级秘书人员。京城的推官相当于法院院长,很有实权的。地方的推官,仅有挂职而没有实权的意味了。
不过用来吓唬吓唬刘掌柜足矣。
一会儿武三郎带了过来,见面大声喊道:“郑大郎,想死我啦?”
“为什么不去我家?”
“这不是怕几位老大娘骂我吗?我陪罪,明儿请你到醉白楼大吃一顿如何?”
“三郎,倒不用了,明儿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啊?”
“你附耳过来……”
“行么?”武老三狐疑的看着旁上厚厚的账册。
“放心吧。”
……
第二天,更近了年关,店里面十分忙碌,带着武三郎,以及四儿与宋伯,又回到了布店。没有让武三郎进去,只是让他站在外面。自家事,能解决之前,没有必要惊动外人。
将刘掌柜与几位主事的人喊了进去。
让众人坐下来,郑朗将纸打开,说道:“以前的账,我就不问了,天圣二年间,你们利用各种手段,扣克了五百六十七缗又三百二十七文钱,利用大宗金银交易的差价,扣克了三百八十九缗又七十三文钱,还有三百多缗账目有意混淆不清。天圣三年,扣克了九百六十四缗又八百七十六文钱,金银的差价,扣克了四百九十五缗又四十一文钱,还有六百多缗账目不清。天圣四年,扣克了一千一百五十六缗九十七文钱,金银差价扣克了七百九十一缗六百三十七文钱,还有九百多缗账目不清。至于今年,你们大约贪墨的心思乱了,经营状况是不如前几年,然而克扣得更凶,特别我出事后。我替你们查清了一下,共计克扣了一千五百九十八缗又四百七十二文钱,金银误差八百七十二缗九十九文钱,以及一千余缗不清的账目。”
“大郎,你不能胡说啊。”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看这份账单。”将手中写下来有问题的账目单据拿了出来,一共两份,一份备抄,这是原始的数据,交到他们手中。
“这不可能。”
“若你们不服,账册我送到武推官处,那么我们只好公堂上见了。”
“这是谁算的?”刘掌柜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变得阴晴不定。
“是我算的,莫欺了少年,刘伯。”
第十二章 刻丝(上)
“怎么可能?”刘掌柜喃喃道。休说一个黄毛少年,就是一个老历账房,也未必有本事,将这些账册中的漏洞找出来。况且短短三天时间。
然而纸上白纸黑字写得很分明,前两年的事,都忘记了,近一两年一笔笔做下的账目,还是记忆犹新的。几乎全部找了出来。惊讶之下,他都疏忽了此时郑朗写的字,也远远比同龄人优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天晚上,我托武三郎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你在城中买了一栋漂亮的房屋,不但替你儿子纳了一个大家闺秀,还拿出本钱给他开了一个店,自己也纳了一个漂亮的小妾。我不明白了,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郑伯,当年你屡次解试未中,家中连度日的余粮都没有了,是爹爹见你可怜,又是同族之人,你苦苦央求,才让你破例做了账房,甚至当初将账目弄得混乱不堪,还是爹爹替你整理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家?”
“张主事,你也是我家的老人了,爹爹临终前,将我家托负的人,一是宋伯,一是刘掌柜,一个就是你,如此的信任,你不觉得有愧吗?”
“刘主事,你是会一手好染工,可我家待你不薄啊,我爹爹身为朝廷命官,非但没有将你当作低下的工匠,视你为友,又给了你重酬,在店中,你的薪酬仅次于刘掌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不满足,可以提出来,为什么也参与到其中?是,自从你来了后,有几家有财力的铺子也从相州请了染匠过来,然而我家世代忠厚,大娘仁慈,你当真不知?有没有因此慢怠过你?”
四句话,责备了四人,皆无言以对。
在一刻,他们都仿佛看花了眼睛,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气度端严的中年人。
又说道:“出了这个大事,无法善了。只有两条道路解决,第一条,于其让你们将店铺所有财产贪墨之前,不如抛开脸面,到官府公堂上相见。”
“大郎,不要啊。”郑账房吓得面如土色,这一见,吃了官司事小,还有何脸面见郑家的列祖列宗,回去后,无论眼前的少年怎么顽劣,总是孤儿寡母,几个主母性格平时也很善良,在乡里很有名气。自己前程就完了。
不仅是他,其他人眼里也闪过一丝惧色。
岂止,他们忘记了所触犯的律法,会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处置!
“还有一条出路,前几年的账我就不查了,但这几年我查出来的亏空,你们自己补上,至于那些我没有能力查出来的不明账目,也就算了。可以后我不希望有些一些模棱两可的账目出现在账册上。”
“我们一定听从。”
“四儿,珠盘。”
“来喽。”四儿将算盘递了过来。郑朗啪啪,三下五除二,就将总补纳的亏空数算了出来,说道:“总计是六千八百三十四缗又六百二十二文钱。仅是四年你们的贪墨,诸位,你们可知道,仅凭这个巨大的账目,朝廷的律法,会对你们怎么处罚?”
几个人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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