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席话说完,慕淙屹默默盯着她看了好久,才慢慢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只是,若那聪明人耍起心机来,却是极为累人了。”
长安低头拱手:“殿下所说,末将听不明白。”
慕淙屹轻哼一声:“你既已知道那姓孙的死者原本不该死。凶手瞄准的对象兴许是本王,他不过是和本王一样穿了一身黑色衣裳,又因当时天黑,我们几人都已落了水。凶手这才错杀了他。现下还用那凶手武功是否高强来劝本王悠着点,长安,没想到这才几日,你竟学得城府如此之深!”
“殿下既已听出长安的劝谏之意,允与不允其实还不是殿下的一念之间?”长安说,“无论殿下是要查,亦或是不查,长安势必是会追随殿下的。”
慕淙屹眼神冰冷地看着她,竟觉得和这丫头交锋实在是一件累心的事情。
他算计着她,她不但防着他,也反算计着他。真真是心累!简直是悲哀。堂堂一个宣王,做成这副模样,在外面威风八面,关起门来却堪堪就要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偏偏她胆子忒大,就是敢和自己抗衡。吃定了自己不会拿她怎么样。这丫头,委实可恨!
慕淙屹突然就觉得疲累不堪,想想刚才和长安之间一番你来我往,竟然觉得索然无味,挥了挥手:“你且先退下吧。”
长安恭恭敬敬出了门。慕淙屹倒在软榻上有些发怔。
自打自己水中救起了她之后,明显地感觉她比之前要亲和些了,话也多了,那冷冰冰的神情也不经常挂在脸上了,只是刚才这一番交锋,怎么让她重新又全副武装了起来?她就像是只刺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着急竖起了满身的刺。
慕淙屹不禁有些后悔起来,自己方才实在是不应该对她多番试探。现在倒好,她一脸平静,自己的心却乱了……
这一日慕淙屹没有再召长安近前,她竟然也安安稳稳在隔壁房间待着,并未出门。
第二日是五月十八,一个大太阳的好天气。赫海城靠南,五月中旬已经渐渐炎热起来。
周清络一早端了汤药进慕淙屹房里服侍着他服下,才出门便碰见了长安也出门,便问:“常安,你干什么去?”
“去朱府。”常安说,“昨日答应了朱老爷今天前去。”
“不着急。等会儿我与你一同前去。”周清络说,“医术方面我也略懂一二,指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
长安朝周清络点点头:“那便多谢周大人了。”
周清络笑笑:“这天干口燥的,长安,郁锦命后厨熬了莲子绿豆汤,正好清心解渴,我们一起去喝一点。”
长安见周清络似是有话要讲,安静地随了他往楼下走。
早上的“醉春风”可比夜晚要安静不少,恩客们一晌贪欢,这个时候大多数都没醒。也有醒得早的陆陆续续结算了费用离去。
长安来到后院,还未进厨房门,只见周清络已经将两碗汤水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昨日你与殿下可是置气了?”周清络一边问,一边将白瓷碗递给了她。
长安接过,慢慢用白瓷勺搅了搅,平静道:“并未与殿下置气。”
“可我今儿见殿下的神色怎么那般难看?”周清络说,“我说要不要叫你过去问话,他也只闷声摆了摆手。”
长安微微蹙眉,昨日她与慕淙屹之间确实有言语不和之处,只是也并没有说什么重话,他应该不至于到今日还郁郁寡欢。
周清络舀了一勺绿豆汤尝了尝:“郁锦的手艺倒是真不错,这可是她亲自熬的。”
长安不声不响地喝着,并不答话。几勺子便下了肚,喝完便站起来准备走:“周大人,时间不早了,我在外厅等你。”
“别急啊。”周清络站了起来,“咱们都喝了,你也给殿下端一碗上去吧。”
原来这才是重点!
长安没说话,只在原地等着,很快周清络便从厨房又端了一碗新的出来给她。长安接过来之后,说了句:“既是郁锦姑娘亲手熬制的,为何不让郁锦姑娘亲自送去?”
“姑娘近日忙得很。”周清络笑着说,“你且先帮她这个忙。”
分明就是想让她进得天字一号房去看看慕淙屹,顺便劝慰劝慰他。这点长安还看不出来?她顺从地接了碗过来,端着上了楼。
进得房间,慕淙屹正坐在案几前不知在写些什么,见她进来,也没多说,重新又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长安轻轻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梨花木桌子上,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很快,慕淙屹写完,将笔一搁,走了过来:“拿来什么好吃的?”
“殿下,周大人见您脸色不好,猜您也许心情郁郁,这才让末将端了绿豆汤过来给殿下清心。”长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军师大人的命令不能违抗,那便执行便是。但是,在将军大人面前却也是要说明白的,做这事非自己本意,是他人所托。
慕淙屹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若是昨日末将斗胆说了殿下不爱听的话,惹了殿下烦心,末将来向殿下道歉。”长安又道,“末将不知死活更不知天高地厚,不该惹殿下生气。”
慕淙屹又看了她一眼,施施然坐在桌边,拿起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口送入口中。许久,也未说话。
一碗吃完,长安忙又将白布巾拿过来伺候着。慕淙屹擦了擦唇角和手,将白布巾放在一旁,这才开口:“本王在你心中便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几句斗嘴,便会从昨日一直记恨到今天?”
原来他不是因为自己而烦心?长安心底暗暗地将自己臭骂了一顿:不要脸的萧长安,你以为自己是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以为慕淙屹会为了自己茶饭不思?
“方才接到锦都书信。”慕淙屹说,“母后近段时间身子不大好,本王心里有些担心,清络进来时正巧在思考是否该回锦都探望。”
“原来如此。”长安尴尬地接话。
“怎么?”慕淙屹眉眼间带了促狭的意味,“你这是希望本王与你生气?”
宣王生得好,平时冷峻时候便已然如天人般俊美,现下只这微微的眼神改变,更显出他神色生动起来。那眼神,仿若带了钩子,看得长安一愣。又如最轻柔的绒毛,轻轻地拂在了长安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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