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却已经是三天后。沈宜修通红着双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长安……”
“师兄,我是不是命不久矣?”长安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说话的声音更是有气无力。
“乱想些什么呢!”沈宜修脸色很难看,“你不过是惊惧攻心,这才晕倒。”
长安看了他一眼,神色黯淡:“你骗不了我的。我不怕死,但是就算是死,也要先报了仇。”她急促地呼吸着,仿佛说这几句话都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
“要报仇,就更要养好身子!”沈宜修皱眉看着他。
待得气息稍稍平稳下来,她又道:“父亲……”提到父亲,心口又是一阵疼痛,“戍守北疆十来年未被要求回京述职。今年北疆反比往常更不太平……怎的突然便要求他回京?而且还要求带着一家老小……”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现在想来,除夕那夜处处透着蹊跷……可我竟没有放在心上……”
长安一一地咬紧了牙关,浑身还是止不住地颤栗。
萧长安啊萧长安!你跟随师父整整十年,学的可不就是知人心救人心之能?为什么最紧要关头偏偏就像个废物!
“师父并没有急病,是父亲找的借口对不对?”长安通红着眼,盯着沈宜修,“他……是为了保全我,对不对?”除夕夜父亲让师兄连夜带她离开时那通红的眼,和避而不见的母亲……萧长安,这一辈子你都会活在悔恨自责里。
“是,侯爷已经知道萧家必有大难,所以在年前就已经安排好让我除夕夜当晚带你离开。”沈宜修说。
难怪那天她自作主张与长乐交换角色,父亲不但不责怪,反在母亲怪罪的时候护着她了。
长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变得煞白。沈宜修见了忙替她探了探脉:“你不想活了吗?!”说完,又将两粒药丸塞到了她口中,替她匀了两口温水下去。
好半天,长安才缓过气来。“活,要活!”她咬碎一口银牙。她要活着去问问萧长乐,萧家待她不薄,是不是她忘恩负义与外人勾结害她父母;她要活着去问问宣王慕淙屹,除夕那晚她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碰巧就遇见他带着人马急匆匆往萧家方向赶!
勾结南夏暗党的是不是萧长乐和慕淙屹!
偌大的萧家,父亲和一众亲卫个个武艺超群以一敌十,又怎么会被一场大火给烧死!
有关永安候身后事的消息传得很快,钦天监选定正月初七为大殓之日。只是是否按照王侯规格来操办永安候后事,市井之中流传的消息却各有各的说法,并不统一。
长安不声不响昏天暗地睡了两天,初五下午趁着沈宜修不在,拖着病体去市集逛了一会。
第二天清晨,沈宜修给她端来汤药的时候,发现床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他心道不好,急忙结清了房费便朝着锦都方向追去。
长安躲在客栈旁一辆马车中,见沈宜修一人一马跑得远了,才病歪歪往车厢上一靠,对那车夫道:“走吧。”
初七……她得赶在父母双亲入殓之前回去。
因为照顾到自己的身体,马车行驶速度很慢,在路上歇息时间不少,因此傍晚时分才到锦都城城门口。
城门口戒备森严,盘查得很是仔细。长安将身份文牒递了过去,那守卫看了一眼文牒,又将她对照着通缉令对比了好一会儿才说:“沈宜修……嗯……”眼前这年轻人病恹恹的,可眉宇间与通缉令上画像又有几分相似。
守卫正待要仔细核查,城门内一阵骚动,一队守卫被抽调出去。守卫队长急匆匆地朝他吼:“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过去帮忙!!”那士兵急急忙忙胡乱将通缉画像往怀里一揣,慌忙火急跑了过去。
借此机会,马车得以顺利入城,长安只听得外面闹哄哄的,一人大喊着:“快!快!快去找棉被!”话刚落音,只听“嘭”的一声,似是有重物砸了下来。长安撩起车帘一看,只见青石板官道上,一名女子面朝下趴伏在地。
残阳如血,女子一身黑衣黑鞋,衣料质地精良却没有任何纹饰,发饰也没有,只有一根乌木簪子掉在一旁。因为从过高处坠落,发簪脱离,发丝覆在脸上,看不清容貌。鲜红的血从她发丝下慢慢钻出,黑的发红的血,像一只诡异的蝶,在漫天的红霞之中,让人莫名觉得寒意森森。
“小姐——小姐!!”一名宫女飞奔过来。
这突然来的变故让一众官兵惊得一愣,宫女几近尖锐的喊声惊醒了守卫队长:“快!快去报告给京兆尹!”
两名守卫飞奔而去。队长战战兢兢地蹲下,迟缓地伸出手想要去探女子的鼻息,但刚伸出去又意识到了什么,忙火烧般地缩了回来。
“无关人等赶紧离开!”守卫队长强自镇定,可是脸色发白,嘴唇也止不住地开始哆嗦起来。
这女子定不是平常身份,否则那队长不会吓成那样,长安又多看了那尸体一眼,放下帘子对车夫道:“我们走吧。”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尤其她现在还“有罪在身”。
一天的舟车劳顿,长安精神越发不济,胸口痒痒的,总想咳个痛快。可长安深知自己不能咳,只能硬生生忍着。
她从小身体单薄,五岁那年差点儿夭折,后来鬼手神医青竹子收她为徒,将她带到云慕山庄将养了三四年才好转了些。到了十二岁,青竹子见她身体已和常人无异,便留书一封云游去了,这一去就是五年。可是,自从师父走后,她的身体又渐渐垮了下来,且越发不济,能拖到现在,得亏师兄沈宜修在维续着。
长安付清了车马费用,找了间客栈歇了下来,准备到了晚上再做打算。
永安候府毁于一旦,全府上下五百多人已逝,无人操办后事,皇帝便让京兆尹负责,由慕淙屹协助。慕淙屹早已令立府邸,又是永安候的未来女婿,加之在几个皇子之中办事最为稳妥可靠,于情于理他来协助最为合适。
长安晚饭只吃了点清粥。小二刚把餐盘碗盏收下去,那喉中的燥痒又一次难以忍耐,她咬着牙关清了清嗓子想要减轻这蚀骨般难熬的感觉。可那咳嗽声却像是开了闸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咳着喘着佝偻着身子,拼命忍着压抑着,可还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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