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空和尚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任谁看见这些百姓如此受苦,都不会视而不见,更别提像他这种,颇有正义心肠的和尚了。
“施主莫怕。”智空和尚安慰道:“方才那诅咒想夺你性命,但小僧这经书将它阻拦下来,所以你不必过于惧怕担忧。”
男人已经被吓得快哭出来了,他怎么可能不惧怕,怎么可能不担忧啊!
他方才,只觉自己从鬼门关旁边,走上一圈!
吓得他心肝都在发颤!
“没事,你继续说!”云九卿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箓,她取出十几张符箓,递给男人后说道:“这些都是我剩下的驱邪符!”
“你也见到那经书是有用的,能够挡得下你说的诅咒,说明我们几个人都是有真本事的,”
“我这些驱邪符,亦能帮你阻一阻那诡异诅咒,你放心的大胆的说。”
男人看着手中一张张符箓,他意识到自己今日,遇到的好像不是什么杀人狂魔。
而是贵人!
兴许这几位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人,能够帮助他们大坞村的村民,解决掉身上携带的诅咒?
想到这里……
男人豁出去了!
他一副“老子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的拼命模样,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县衙的人带了一尊所谓土地爷神像来到我们大坞村,他们让我们大坞村的人,每月四日、十四日、二十四日……”
“这三日,都要举村为土地爷进行一次大祭祀,祭祀的环节与需要什么贡品,衙门的人也有着严格的规定。他们说无论是环节还是贡品,都不得出错。”
“一旦被他们县衙的人得知出错一次,明年需要上交给朝廷的粮税,就要多加两成。如若是出错两次,那就再叠加两成……”
哗——
他手中攥着的一张驱邪符凭空燃烧,好在只是燃烧不到半个呼吸,就化为灰尽随风飘散。
男人只觉得,掌心被灼烧的有些许的小疼痛,但这短暂的小疼痛,无伤大雅。
他压住心头的恐惧。
咬牙继续说道:“偏偏县衙那些人,要求我们供奉那个土地爷的贡品,要求太高了!每月,要宰杀三只不下五十斤的牲畜。还要准备大量瓜果、以及很多的食粮。”
“供奉完后,那些贡品一夜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给我们拿回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为了供奉那个土地爷……”
“我们大坞村,能够宰的猪狗牛羊驴,全都宰杀干净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凑些银子,去县里买。”
哗——
又一张驱邪符化作灰尽。
男人身躯一颤,但还是坚持道:“我们不是没想过去县衙找那些官老爷理论,可是隔壁一个村有人比我们先去了,结果……十几个人被打得半死,两个被当场打死!”
“一些人气不过,想去别处报官,揭发此事。结果,却发现自己身中诅咒!他们一旦将此事说出来、甚至用毛笔写出来……”
“都会触发身上的诅咒!轻者,当场变得痴呆,如三岁孩童。重者,当场暴毙!”
听到这里。
智空和尚眉头更为紧锁,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施主,你们当地没有钦天司吗?”
“钦……钦天司是什么?”男人表情有点茫然。
智空和尚懂了。
看来大坞村所在的水泽县……是没有钦天司分司的。
或许是那个地方太小,钦天司觉得没必要在那里,开设一个分司出来。
也有可能是过于偏僻了。
“阿弥陀佛……施主,你继续。”智空和尚开口说道。
男人弱弱点头,说道:“死了一些人,疯了一些人后,我们就不敢去别地报官,也不敢去县衙那边,找那些官老爷们理论。我们村里,有个胆子大的,曾想砸掉那土地爷神像。”
“结果,在他动手之前的前一晚上,他就上吊自缢,死相很是骇人!之后,我们任何念头都不敢升起来,更不敢再做什么。只得想尽一切办法,筹集供奉所需的贡品。”
“日积月累下来,整个大坞村,都被掏空了!”
哗——
连续三四张驱邪符同时燃烧,炙热的火焰烫得他惊叫一声,但他还是紧紧的攥住剩下的几张符箓,没有松手。
他语句加速几分,说道:“我们为了供奉土地爷,自己都吃不饱,还要给朝廷上缴粮税。如此坚持了两年,我们撑不下去了。”
“村子里,时不时有人饿死,时不时有人自缢……我们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于是,我们便趁正午,在大白天之际,偷偷离开大坞村。”
“偷偷离开水泽县。”
“想搬到一个更远的地方,远离那个土地爷,远离那个诅咒。”
哗——
所有驱邪符箓同时燃烧殆尽,男人终于是忍受不住这般滚烫,他惊叫着赶忙往手掌吹着凉气,试图让自己的手不被烫伤。
云九卿不解问道:“你们为何不早点这么做?早点离开水泽县,你们就不必忍受那么久,就不必吃这么多苦了呀!”
她有点不太理解。
那个什么土地爷,貌似只给他们下了一个毒咒,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束缚。如此一来,他们完全可以提前离开水泽县,离开大坞村。
在离开那个地方之后,只要不提起这件事,不就相安无事了吗?
男人苦涩道:“这位公子,背井离乡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啊!”
“在此事发生的最初那段时间,县衙的人看得很紧,各路官道、乃至小路,他们都严防死守。”
“直至,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才终于松懈了一点。”
“让我们有可乘之机离开。”
智空和尚插嘴道:“这位施主,你说县衙的人先前管得很严,近几日忽然松懈?”
男人点了点头。
智空和尚再次问道:“你们可知,那是什么原因吗?”
男人摇摇头。
“不对劲。”智空和尚凝重说道:“倘若那土地爷是什么邪祟在冒充神祇,且蛊惑了一整座县城的县衙当她的奴役……那她为何会莫名其妙,让手底下的人放松看管?”
“这种冒充神祇的诡异邪祟,不应该是想尽一切办法,死死地控制住水泽县每一个人吗?怎会突然任人离开?”
“阿弥陀佛……想不通。”
“想不通。”
“范道长,您认为……”智空和尚刚想问问范武怎么看待此事,然后他就就发现这位深不可测的范道长,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旁边了。
他立即左顾右盼,发现范道长早已越过他们,走到前边去了。
……
范武前面,是两个用乱石与树枝草率堆砌而起的坟包,坟包前面各插有一块粗糙的木板,木板上各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乌大壮。
乌六子。
他先前嗅到的死人的气味,估摸着就是从这两个坟包传出来的……这样的安葬未免过于草率。
但似乎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毕竟,指望这些工具都没有多少的大坞村村民,在地面上挖出两个坑来,属实是为难他们。
就算是他们有挖坑的工具,估摸着也没有几个人,有这把子力气。
他们那瘦得纤细的小胳膊小腿。
能够扛得起削尖的竹棍,能够抱得起一个瘦弱的婴孩,已经是他们的极限的。
让他们去扛起锄头挖坟坑……
怕是还没挖几下,就因为什么低血糖,或者什么饥饿过度,从而晕过去了。
“水泽县距离南郡郡府,需要多久的路程?”范武忽然问了一句。
他旁边不远处。
是几个瘦得皮包骨的大坞村村民。
几个大坞村村民怯弱的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岁看着比较大的人,弱弱地开口回答道:“回……回道长大人,从水泽县去南郡郡府,需最少十日路程。从此地到水泽县,需最少五日路程,加起来……便是十五日。”
“而且……而且这还是最为理想的日夜兼程。正常一边歇息、一边走,或许要二十日路程,乃至……时间需要更多一点。”
范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十五日。
二十日。
啧。
范武活动了一下脖子,脖颈筋骨发出阵阵脆响,他觉得这一趟水泽县,很有必要去一次。
一个诅咒,能影响这么远。且对方能通过各种手段,控制一整个县城。
无论对方是人,是诡,还是鬼,亦或者是妖魔……估计都属于那种实力不俗的存在。
这意味着对方十分的危险。
但也意味着……
是一笔巨额的自由属性点!
“你们里面,来两个人。”脑海中闪过这般念头之后,范武开口说道:“需要两个身强体壮一点的,不至于半路折在路上的那种。”
“道……道长大人,您……您想要两个人,是要做什么呀?”有大坞村村民弱弱问道。
“自然是让他们带路,去水泽县。”范武坦率的回答了一句。
“嘶——”
一众大坞村村民倒吸凉气,他们没想到这位体魄看起来很吓人的道长,竟然想去水泽县!
难道这位道长不知水水泽县里面,有个诡异的土地爷吗?
难道他不知道当地的官府县衙,都是那土地爷的走狗吗?
他们这些大坞村的村民好不容易逃出来。
又让他们带路回去那虎穴之中?
这有几个人愿意啊!
然而,范武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一众大坞村村民,眼睛都看直了。
只见,范武从老青牛背着的行囊中,取下来一个不小的麻袋。
他随手扔在地上。
绑着麻袋口的绳子,本就非常的脆弱,被他这般粗暴对待,更是直接崩断。
麻袋口打开。
里边。
都是干粮!
甚至!
还有肉!
一个个大坞村的村民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如若不是范武的威慑力过于恐怖的话,已经饥肠辘辘不知多少天的他们,都险些要把身体都扑到那一麻袋干粮上了。
范武环视了一下这些人,说道:“这些干粮算是给你们应急的,一人一点省着吃也是能顶一顿了。而带路去水泽县的两个人,另有粮食给他们吃。两个字,管饱。”
“贫道只需要身强体壮的,瘦如麻杆的那些人,就不要凑热闹了。而我也不喜欢那种心里没有数,单纯为了贪念而凑热闹之人。”
范武平静的语气,却听得一众大坞村村民,个个心惊胆颤!
一些本想跃跃欲试的人,一下子……
又不敢站出来了。
“我!”忽然,一个双手通红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正是一开始顶着被诅咒咒杀的风险,向范武等人讲述情况的男人。
只听他满脸决意,认真道:“请让我来给道长您带路!我乌黑山保证,绝不会折在半路!道长您别看我这般瘦弱,在没有那个土地爷剥削大坞村之前,我是大坞村的一个猎户。”
乌黑山说道:“如果道长您还需要第二个人的话,我举荐我的弟弟——乌黑水!他以前也是经常与我上山打猎,哪怕也因饥饿瘦得不成样子,可些许赶路气力还是有的。”
乌黑山看出了范武等人很有本事,也看出范武他们似乎想插手水泽县一事。
他不知道这位道长,与水泽县土地爷,哪位法力更高强……
此时的他也是抱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态。
大不了。
就是一死!
若是拿他这条贱命搏对了的话,那他们大坞村就不用颠沛流离,村民们就可以回到水泽县,回到熟悉的大坞村!
“黑水,还愣着干什么?”乌黑山对着人群说道:“还不出来?!”
很快,一个也算是较为“壮硕”的男人,走了出来。
对方的样貌与乌黑山颇为相似。
只是看着比较沉默寡言。
“道长大人,这便是我的弟弟。”乌黑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都认得回水泽县的路。”
“嗯。”范武满意点了点头。
虽说这俩兄弟在他眼里还是很瘦,甚至还不如云九卿一个女人强壮。
但是相比较于其他大坞村村民,他们两个真的算比较壮硕了。
没有对比……
就没有伤害。
“范道长,您准备要与水泽县那个自称土地爷的诡物斗法吗?”云九卿诧异道:“我们这样没有准备的过去,是不是过于仓促了一点啊?我们要不要回府城一趟,请府城钦天司的人,让他们协助我们一同诛杀那诡物?”
她也想灭掉那祸害百姓的诡物,但云九卿觉得……不应该这么仓促就过去。
或许是连续两次濒死经历,让她这个冒冒失失的大聪明,终于知道谨慎了。
“不用。”范武回应道:“若是再折回应河府府城一趟,那便太麻烦了。”
最主要的便是,范武怎么可能任由钦天司的人,抢他的人头?
抢他的人头,意味着抢他的自由属性点!
这怎能忍?!
“阿弥陀佛!”智空和尚认真地道:“这一趟,务必带小僧一起去。小僧绝不容在佛祖眼皮底下,有这等邪祟为祸人间。”
云九卿呆愣了一下:“真……真的不需要吗?”
范武瞥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嘶!不需要!不需要!”云九卿勐地倒吸一口凉气,她急忙改口:“一个祸害百姓的小小邪祟,何须请钦天司出手?”
“我,我认为有范道长一人。”
“便足矣了!
!”
“……”
最终,范武确认了两个带路的人选——大坞村的乌黑山、乌黑山两兄弟。
同时,智空和尚、云九卿,两人也还是跟着他。
队伍壮大到了四人一牛。
……
时间。
流逝。
眨眼间便是好几天过去了,这几天时间范武等人都在赶路。每天停下来歇息的时间很少,少到乌黑山、乌黑水两兄弟人都走麻了!
若不是范武确实是让他们两兄弟顿顿管饱,他们可能在赶路的第三天就已经嗝屁了。
乌黑山拄着一根木棍当拐杖,这样走路能够手脚并用,省力一点。
他感觉自己的脚底已经快要麻木了。
都快要感受不到脚的存在了。
“黑水,你还撑得住吧?”乌黑山回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个咬牙坚持的弟弟。
乌黑水憋着脸重重地点头。
表示还能够撑得住。
乌黑山叹了口气,他看向前方的范武,心中咋舌不已……这几天时间里,他也算是知道了范武等人叫什么,也知道了原来那位富家“公子哥”,竟然是一位女子!
他更是知道了……这几位修道者,有多么的体力惊人!
哪怕那位叫云九卿的女子,整天露出一副要死不活,体力透支的模样。可是,如果让她继续坚持下去的话,她估摸着还是能坚持很长时间。
而那位智空和尚,虽说整天愁苦着脸,但从未喊过累。除非那位范武道长提出休息一下,这个和尚是不会自己独自休息的。
最夸张的便是那范道长!
乌黑山从来没有在范武的脸上见过丝毫疲倦,他也从未见过一个人体力如此恐怖!
尤其是昨日,他们路过一个较为难走的地方时……
那头老青牛上不去。
这位范道长,竟然单手托起看起来得有上千斤重的老青牛!
天啊!所谓霸王举鼎什么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可是千斤老牛!
不是鸡鸭鹅狗!
在乌黑山脑海中思绪飘飞之际,牵着老青牛的范武,忽然停了下来。
只听云九卿的声音率先响起:“咦?范道长,发生什么事了?”
随后。
便是范武的声音:“虽然隔着很远,但那冲天的怨煞之气,还是很显眼的。如此冲天怨气,那边估摸便是水泽县了吧?”
“怨煞之气?”云九卿一怔,不解道:“有吗?”
“阿弥陀佛,小僧也未察觉到。但范道长说有,那便一定是有。”智空和尚道。
这几位大人在说些什么呀?
乌黑山摸不着头脑,他的目光越过范武几人,看向前方,登时一惊,他惊道:“道长大人,我们好像快到水泽县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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