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群众社员们涌来,把饲养处挤得水泄不通。
天色渐暗,影响画墙绘,顾月淮也就收拾了东西,抱着晏少棠找到坐在前排的顾至凤,顾家作为受害者,今天占据了高地位置。
批判大会是大事,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了,大人小孩,人挨着人,吵闹不休。
而上首,站在主席台后头的,正是脸色难看的田大有和惊恐抓着他衣角的田甜,两人作为田静亲属,必须出席这种场合,不能有抵制批判亲属的资本主义倾向。
台上放着暖瓶和茶缸,虽然简陋,但已经有了基础的模样。
而桌沿还挂着一张标语横幅,上头写着“批判大会”几个大字。
不多时,办公室里走出来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干部。
有支书王福,治保主任王培生,妇女主任黄凤英等熟脸,还有会计,专干等等也都坐上了主席台,等待着宣判阶级敌人。
夜色昏暗中,已经有人打开了马灯和手电筒,把饲养处照的灯火通明。
顾月淮让顾至凤抱着晏少棠,自己则退到了人群里。
她刚一汇入人群,就被陈月升给拉住了手臂。
顾月淮拧眉,挣开他的手,冷声道:“干什么!”
陈月升一顿,看出顾月淮对自己的厌恶,嘴里满是苦涩,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昨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田静真去你家偷东西了?”
“马上你就知道了,急什么。”顾月淮声音平淡,没兴趣给陈月升解惑。
顾月淮油盐不进,让陈月升也有些气恼,他倒不是关心田静,只是怕她不想被送去劳教,为了自救,把他给拉下水,那他小队长的帽子算是戴不稳了。
这时,主席台上的王福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雷大锤还没来?”
那人回道:“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批判大会,主要批判的都是一些小偷小摸,或者有资本主义倾向,犯了群众禁忌的人,一些行为严重的,就要强制性让其接受劳教。
这种情形下,一些爱护亲属的人家就会闹事,需要民兵小队长维持秩序。
因此,各个大队要进行批判大会时,都会邀请公社的民兵队长雷大锤这种实权人物到场,毕竟是公社的武装专干,对普通农民来说算是一种震慑。
陈月升偏头看向顾月淮冷淡的侧脸,说道:“等我舅舅过来,就会开始了。”
顾月淮面无表情,对陈月升的话充耳不闻。
陈月升绷着嘴有些不高兴,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了大动静,嘈杂的人群也随着这声音缓缓静了下来,原来是一群扛着枪的年轻后生,哗啦啦围在了饲养处四周。
雷大锤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来,趾高气昂地上了主席台,他呵呵一笑:“咱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是热闹,别的大队都愁上交公粮的事,咱这里还开起批判大会来了。”
田大有看着民兵小队以及气势汹汹的雷大锤,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在心里已经把田静骂了千百遍,只想着待会一定要好好痛揍这不争气的闺女一顿,向大队真切表达自己绝不徇私的立场,可千万不能把他给牵扯进去。
王福对雷大锤的话不置可否,待其坐定,便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头发凌乱的田静就被人从牛棚给带了过来,她身上衣裳满是褶皱,还隐隐带着股牛粪的味道,整个人全无往日的光鲜亮丽,有种阴沉郁气。
雷大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田静,他倒是记得这个女人,他那外甥好像挺喜欢这女同志的,这要真被送去劳教了,可不能娶了。
这时,陈月升也抬起了头,眼神复杂地朝着上首看去。
田静一出现,坐在下头的社员们就开始议论起来,一些关系好的妇女更是分享着炒干的南瓜子,边嗑边聊。
“听说呀,田家妮子这回栽了,顾家那闺女让支书把她送去劳教!”
“嘶——劳教?田静还没结婚呢吧?小陈队长能愿意让未来媳妇去劳教?”
“嘿嘿,陈队长愿不愿意咱不晓得,不过呀,听人说这俩人出问题了,昨儿小陈队长还去顾月淮她们家了,三个人现在是啥关系还真不好说。”
“……”
王福还没说什么,田大有就冲了出来,一把拽住田静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捶打着田静的脊背,边打边吼道:“让你不老实,让你丢老子的人!”
“咋的,老子没让你吃饱?谁教你出去偷的?!”
王培生看不过去了,制止道:“行了,你个当爹的,对闺女下这么重的手,不亏心?”
田大有狠狠出了一通气,又忙点头哈腰道:“支书,主任,这事儿可不是我教的,你们要打要罚尽管的,就是别牵扯到我,这事儿和我是真没关系呀!”
田静从头到尾没药吆喝一声,她挨了一顿打,身板还站的笔直。
顾月淮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快意却不满足。
田静如今受的,和上辈子的顾家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她会把所有的债,一笔一笔的从田静身上讨回来!
许是察觉到了顾月淮的目光,田静缓缓抬起头来。
她甚至没去看站在顾月淮身边的陈月升,目光直直望着顾月淮,宛如看什么死物,目光阴冷又怨恨。
陈月升被田静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和顾月淮站的很近,那眼神甚至让他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脊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当他踌躇地看向顾月淮时,却发现她神情平静,乌黑的眼睛没有半点情绪。
顾月淮丝毫没有被田静阴狠的眼神吓到,她唇边甚至隐隐带着笑意。
一时间,陈月升心情很复杂,他忽然发现顾月淮和田静这两个都和他有着很深的纠葛的女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只有他自己像个傻瓜。
王福,王培生等一众干部,开始照着提前写好的稿子宣读批判。
一个个慷慨激昂,把田静直接塑造成了一个危险分子。
最后,王福清了清嗓子,做出了批判总结:
“田静这样的,属于阶级敌人,她这样的危险分子就要接受劳动教育,今天回去就收拾东西,去伟头庄的劳改场接受劳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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