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心里有些戒备，但还是打开了门，赵无涯疯了才会在他家里对自己动手，况且他还先敲了门。
“赵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陆川给赵无涯泡了茶，反正用的也是赵无涯家里的茶叶。
“听说你们明天可能就要走了，再不跟你聊聊说不定就来不及了。”赵无涯脸上还带着些不满，“老余这狗...这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陆川有些讶异地看了赵无涯一眼，“这段时间叨扰您了，非常感谢您的款待。”
“嘁，生分，这种话说出来就是要跟我划清关系的意思了？”赵无涯的不满顿时转向了陆川，“不过也正常，咱们俩这回还是第一次见面，之前有过的交集也不是什么好事。”
“呃，赵叔...”陆川顿时有些尴尬。
“欸欸，别道歉，仔细来说那次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更多。”赵无涯敲了敲桌子，打断了陆川的话，旋即叹了一口气。
“你初来乍到，乱玩自己金手指无意间冒犯了我，这本就是情有可原，我下了杀手之后便后悔了，所幸你被老姜救了，倘若真是有个好歹，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川沉默着，他不知道赵无涯所谓的后悔有几分真，他也知道此刻最好的应对便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顺着赵无涯的话往下说，但他还是沉默了。
“你说这人呐，变得这么就那么快，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瓜怂得一批，和仇人搏杀都还想着留人一条生路，结果现在也成了什么视人命为草芥的老魔头了。”
赵无涯自己感慨了起来，喝了一口陆川泡的茶，刚刚还在感慨的他突然眼睛一瞪，
“不过你那什么下流能力，怎么能隔空那么远摸别人的...咳咳，还好你赵叔我是个龙精虎勐，一夜七次的壮汉，被你偷袭一下也不妨事。”
“当真是误会，以后再也不会了。”陆川忙不迭道，这话题每次提起都让他格外尴尬。
但他也不能解释得太细，赵无涯毕竟现在是景国人了，透露太多信息保不齐会被人猜到些什么。
“都过去了，老姜当时就来解释过，三问和老余也都专门为这事找过我，这几个人轴得很，我和乌托邦闹翻之后他们就再没理过我，也算是托了你的福，再加上我脸皮也厚，这才又搭上了腔。
当时我就想，这几个挑剔鬼能同时看中你小子，你早晚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赵无涯喝完茶之后就把茶盏推到了一旁，从储物戒里拿了千金醉，又新取了个茶盏给自己满上。
陆川怔怔地看着赵无涯，他说的事情陆川并不知道，几位长辈也从来没跟他说过。
赵无涯见陆川发愣，便又摇了摇头，“对了，景从云托我给你带个话。”
陆川听到景从云三个字一下子回过神来，瞬间警惕了起来，“您请说。”
“别那么紧张，就是随便聊聊，他就是想问问你，你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规划，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和景国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赵无涯很轻松地说道，顺便给陆川也倒了一杯酒，“简单讲就是他想挖你过来，所以很想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啊？挖人这样的事情，就这么单刀直入地问出来了吗？
陆川有些惊讶地看向赵无涯，不过陆川自己也喜欢直白的交流方式，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不搞什么暗示也不做谜语人。
“我在乌托邦过得挺好的，目前没有换环境的打算。”陆川认真道。
“噢，目前没有，那就是以后可能会有，这个回答不错，我好交差了。”赵无涯的脸皮不是常人能比的，马上打蛇随棍上。
“赵叔，您要是这样聊的话，今晚就没得聊了。”陆川自然不会留这样的话头，“目前来看，我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在乌托邦得到，而且现在的乌托邦大体上也比较符合我的心意。”
赵无涯撇了撇嘴，大体上符合，那就是还有不符合的嘛，不过他也就是放在心里想想，到了嘴边却是道，
“你才来多久，就敢说想要的一切都有了？乌托邦条件比武国是好一些，但实际上对我们苛刻的很，发那一点钱够干啥的？
你看这千金醉，味道也就还凑合，一杯就要好几块元石，你在乌托邦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能喝得起？”
陆川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在乌托邦也还凑合吧，这个月初刚发了工资，也就几千的荣誉值和元石，您这酒是贵了点，偶尔消费一下还是可以的。”
“噗！”几块元石一杯的千金醉被赵无涯喷到了一边，赵无涯毫不在意地用他起码几十上百块元石一件的衣服袖子擦了擦嘴，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陆川。
他是在乌托邦待过的，自然清楚几千点荣誉值意味着什么，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解决了天选之殇，这便说得过去了。
“妈的，这挖人的难度也太高了，你这积攒贡献点的速度，再给你个一年半载的还不得去竞选委员会？未来的部长啊这是，你等着，我回去找景从云，这活得加钱。”
赵无涯叹了一口气，重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都自命不凡，后来和天选之人们会合之后才慢慢认清了现实，自己在一堆天选之人中也就是个中人之姿，无非是修行速度快一些。
像陆川这样的怪物才是真正的天命，过来没多久就有一堆人看好他，各个势力也争着抢着要他，赵无涯甚至想起了年少时的宁轻侯，尽管两人的性格、行为方式一点都不像。
“我就一个普通人，哪有那个野心，领导安排什么我就做什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好了。”
陆川笑着说道，月入几千荣誉值不装杯就如同锦衣夜行，他在乌托邦肯定是要低调闷声发大财，反倒是已经脱离乌托邦的赵无涯，算是一个很好的装杯对象，而赵无涯的反应确实也让他很有满足感。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乌托邦大小也是个国家，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核心的人才就这么些，你明明有能力却想在后面躲着，那你这思想就大有问题嘛。”赵无涯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你不想上去你的能力也会推着你上去，支持你的人也会推着你上去，你想做个普通人，但你免不了要挡别人的道，而你到了新的高度，看到的风景、和他人的关系自然就都变得不同，人呐...”
“看来您当年在乌托邦经历了不少，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相信张老板和余叔，即便未来有些麻烦，也总是能解决的。”
陆川摇了摇头，没有反驳赵无涯的说法，而是跳开问题给出自己的答桉。
赵无涯撇了撇嘴，心里想着陆川这小孩运气也是真好，一方面他所信赖的张三问和余欢也都信重青睐他，另一方面这两人的人品也是母庸置疑。
“我也说挖不了，景从云非要我来试试，他现在是我老板，怎么着我也得把话帮他带到。”
赵无涯也摇了摇头，郑重道，“你是景雨虹的恩人，便也是他景从云的恩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景国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陆川心里不以为意，但人家这样示好，你也没必要非让人家下不来台，于是他便举起杯子，“景皇的好意我心领了，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其实景国真挺好的，这几天你在青鄄城应该也看了不少，人民安居乐业，国家欣欣向荣，景从云也是个极好相处的，大方坦诚，听得进建议。
待遇方面就更不用说，景从云直接给我划了一条矿，我滴个乖乖，我就是每天用琼浆玉露泡澡也用不完，说到泡澡不得不提还有美女，我跟你说，修士这身体是真不孬，一夜七次那都是谦虚了，更何况你还是个武修...”
赵无涯的表情渐渐猥琐，然后马上又恢复了正经，
“咳，扯远了，总之你不愿意跟景从云扯上关系我能理解，你在景国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总是没错的，你喊我一声叔，我跟三问老余也都是兄弟，不管他们怎么看我，我心里都是认这份情的。”
赵无涯表达出的善意陆川没有不接的理由，于是他便再次和赵无涯碰了杯。
“谢谢赵叔，不过我一直都很好奇，您当初离开乌托邦，真的就是因为物质上的原因吗？我听说当时余叔还跟您大吵了一架，甚至...”
“欸你别听别人乱传哈，当时老余是挺生气，跟我也动了手，不过那会儿我一是心里理亏心虚，二是没跟他动真格的，谁知道他真打，这才着了道，让他险胜一筹。”赵无涯眼睛一瞪，开始罔顾事实地胡说八道。
陆川心里暗暗吐槽，他听说版本的可是余欢把赵无涯暴打了一顿，剑气纵横刮破了赵无涯的衣服，差点让他从乌托邦裸奔回景国，还是赵无涯苦苦哀求才让余欢放了他一马。
“当然不会是因为这些，如果真是贪图物质，一开始我就不必去跟他们一起。”赵无涯狡辩完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那是因为乌托邦一夫一妻制，然后您...”
“去去去，小孩怎么这样编排长辈。”赵无涯老脸一红，但还是摇了摇头，“也不是因为这个。”
陆川便不说话了，他对赵无涯也没那么了解，只不过乌托邦的人都在传赵无涯是因为利益和三妻四妾才和乌托邦掰了。
“其实跟你说说也没啥，不过你回头别跟老余讲，他怕是要怪我带坏你的思想。”赵无涯又叹了一口气，“这其实就挺可笑的，倘若他们真是对的，为什么又怕人说呢？”
陆川听他这么说其实就有些不想听了，然而赵无涯已经开了口，“其实从乌托邦和武国的那场大战结束之后我有了要走的想法，只不过当时乌托邦正在从废墟里重建，新来的小孩又没有成长起来，到处都缺人，我也只能先顶着。
后来景从云带着大量的物资从景国来了乌托邦，说实话那会儿景国也挺难的，一边国内要发展，一边每年还要给武国赔款，但景从云就是有魄力，把手头所剩不多的余裕全带了过来。
那一次支援也彻底奠定了两国合作的关系，这才有了后来关于电器、手机、符箓等等的贸易合作基础。”
陆川默默地听着，这件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觉得赵无涯好像扯远了。
“那时候他想要招揽天选之人，我想要离开乌托邦，我们一拍即合。”
“为什么呢？乌托邦最难的时候您都撑过来了。”陆川忍不住插了一句，心里暗想难道是因为卫国战争牺牲太惨烈，让赵无涯心生了惧意。
“坦白讲，我觉得乌托邦的模式是有问题的，我问过自己，也问过老宁老夏，我凭什么不能享受？”赵无涯指着自己的胸口道。
“乌托邦一穷二白、危在旦夕的时候，我都在，我为乌托邦流过汗也流过血！我重活了一世，我成就超凡，我也勤勉工作，我也积极上进，但我凭什么不能享受？”
陆川看着声音渐响但表情依然平静的赵无涯，心里升起了更多的疑惑，刚才不是还说自己不是为了物质吗？
“陆川，我不是非要享受，但我不理解，我凭什么不能享受？我为乌托邦付出那么多，多享受一些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享受？人喜欢享受有什么错吗？
我问老宁他们，我能不能做个纨绔做个废物，我能不能定期地出个公差，到这个世界到处跑跑看看，我能不能脱产去修炼，我的优势就是修炼，我修炼不也是对乌托邦产生价值吗？”
赵无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他们问我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让我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归工作岗位，他们批评我这是享乐主义，他们甚至怀疑我思想滑坡了，需要去进步学习！”
陆川怔怔地看着赵无涯，不知该说什么，他内心里有一部分是赞同赵无涯的，任何人付出都理所当有回报，享受生活同样是理所应当。
“思想滑坡...”赵无涯摇了摇头，继续道，“老宁是很好的人，道德高尚，信念坚定，心系人民，老夏、三问、老焦、老田，事实上我们这一批天选之人，只要是早先愿意来乌托邦的，基本上全都是很好的人，高尚的人。
乌托邦的理念也很好，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很好，对普通的修行者也不赖，我相信过他们的理想会实现，我很喜欢他们的理念也曾经为之奋斗过，但在这一点上，我实在无法认同他们。
他们不能用要求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也不应该因为我曾经付出过，就觉得我理所应当这样付出，不愿意付出了就是思想滑坡。
所以我说，乌托邦的模式是有问题的。”
赵无涯再一次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深深地看了陆川一眼。
“你觉得你的思想，能过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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