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余欢这持剑向神明,只留下一个帅气背影的架势,还是让陆川想起了买个橘子的故事。
只是余欢前冲的速度太快,不免让陆川怀疑他早就看得手痒难耐,想冲上去给这什么寒天神戳几个窟窿。
不过陆川心里难免会有疑惑,景从云和景国架势摆的那么足,非要把这寒天引到现世来杀掉,结果搞到最后反而收不了场,要乌托邦来帮忙擦屁股,会不会太拉胯了些?
然而余欢并没有成功切入战场,他冲到半路,便被一位强忍着悲伤的景国军官拦了下来。
“余先生,我主早有皇令在先,今日景国弑神是景国内务,如今战局未定,还请贵方稍待片刻。”
余欢一怔,抬头看向拘神阵中的战团,这位号为寒天的神祇已经取得了上风,此刻反而不再叫嚣了,只是找准了景军的薄弱之处袭杀。
但人家都说了不要你帮忙,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余欢讨了个没趣,也没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致,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回。
“唔,临老了还要经历这样的大喜大悲...让人看笑话咯...”林玄野脸上有连珠似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哭得元气都在打颤儿,不停地用手帕擦拭。
陆川从储物戒里拿出手帕纸巾给还陷在悲伤中的大伙儿递纸,顺便还给唐晨、程冠学还有吴小冉三人拍下了泪流满面的照片,喜欢当记者,喜欢在群里爆料绯闻是吧?
震惊!两男一女为何莫名悲伤哭泣,这一切的背后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陆川虽然清楚地认知到这种情绪是虚假的,但悲伤却是一种会蔓延开来的情绪,特别是当他看向赵曼玉、王玉龙和焦北川的时候。
赵曼玉的哭泣从梨花带雨逐渐变成了梨花暴雨,人也渐渐站不稳了,王玉龙和焦北川两人只是默然流泪,他们潜藏在心底的失去孩子的痛苦在这一刻被权柄勾了出来,煎熬着他们的心。
而陆川根本不敢去看他们几人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到他们内心的悲伤之后,陆川的情绪也会被带动起来。
余欢回到山头上之后,皱眉看着几人,旋即叹了一口气,信步上前掏出符箓催眠了赵曼玉,然后看向焦北川。
“老焦,醒一醒,别太沉浸了,子阳还在等你。”余欢定定地看着焦北川,没有把话说破。
人的悲伤不可能凭空而来,这所谓神祇的权柄倒像是往大家的脑海里强行插入了一个悲伤的念头,勾起悲伤的回忆,这能力和焦北川的金手指也有一定的相像。
人要沉湎于简单的悲伤情绪中,有时候也是对心理压力的一种宣泄舒缓,在余欢看来焦北川此刻更像是在享受这个难得的可以正当地陷入悲伤情绪的时刻。
“抱歉。”焦北川抹去了脸上的清泪,往自己脑海里注入了一个我现在不应该悲伤,子阳很快就会被找到的念头,几个呼吸之后他便平复了情绪,变回了那位沉着冷静的外交部长。
焦北川有些犹豫地看着同伴们,拿自己做过尝试之后,办法是有效的,只是他承诺过不会往自己人脑袋里插入念头,此刻的情形似乎又没有危急到需要事急从权的关头。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解除队友的悲伤状态,不远处的天门之外变故突生,广场的四周突然出现了许多人,各自带着锣鼓管弦,敲敲打打、热热闹闹地朝广场围了过来。
...
别说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寒天,就是在不远处观战的乌托邦等人,此刻也是一脸懵。
隶属于景国礼部和皇室的乐团乐师,在礼部尚书金玉喜的指挥下演奏了起来,即便陆川从未听过这曲调,也明白这是一首喜乐。
喜乐只有乐器奏鸣没有歌词演唱,而陆川却是从中听出了一些“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的皇帝像太阳”之类的高昂情绪,本来还有受到影响之后的悲伤情绪,两相交加之下却只显得滑稽。
陆川也没想到景国的应对方式这么粗暴,你让我难过,我就奏喜乐,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但喜乐的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在陆川身边的林玄野也不哭了,情绪缓下来之后还有些不习惯地打了个嗝。
陆川修了音韵之后听力可谓极佳,此刻不仅乐器的奏鸣声震耳欲聋,还有不怕死的景国民众在远处听到了喜乐声,开始相和高歌。
“如此看来,景国确实是提前知道了今天要猎杀的神祇的权柄,并且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焦北川说道,林玄野之前就有过猜测,现在从结果上看,乐队和演奏基本上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也算是侧面证实了他的猜测。
“不过神祇的权柄确实有点意思,猝然之下有些难以防备。”金南宙开口道,“景国的解法也很有意思,利用环境来对抗神祇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说明他们早有丰富的实操经验。”
“这么说来之前景武大战的战报就可以理解了,环境可以削弱权柄的威能,相应的应该也有办法可以利用环境来提升威能。
景国应该是掌握了惧的权柄,但每次都要把武军吸引到包围圈内,引入新的援兵形成夹击之势,然后放大惧的效果,武国的几次溃败便是源自于此。”
程冠学也恢复了正常,一边分析一边和唐晨一左一右架住了陆川,想要威胁记者删除一些不太友好的照片。
“现在我心里还有几个疑点,一是如何夺取神祇的权柄,只要将她击杀就行了吗?
二是这权柄的使用范围有多大,强度极限有多高,代价又是什么?这些信息景国大概不会跟我们共享,可能得我们自己杀一个神祇才知道。
三是我不理解为什么景从云这么大方,把弑神的过程展示给我们看,而且能顺理成章地推导出他们已经掌握的权柄以及限制方式。即使是想和我们达成长期合作表示诚意,这样的诚意感觉也太多了些。”
程冠学看着拘神阵中再次陷入逆境的神祇寒天,逃跑的方式被拘神阵隔断,底牌权柄又被景国以奇葩的方式削弱,此刻他的身与灵都在现世,也不过是个元气更丰沛一些的大号超凡。
于是寒天便又开始叫嚣了,她一边全力地催动着权柄,一边色厉内荏地大骂。
景军阵中不断有靠得近的修士被击穿情绪,但又被战友结阵救走,只在乌托邦众人聊了几句的短暂时间里,寒天的气息便不复强横,身上被猎神钉扎过的伤口也开始流出黑色的液体。
景国人的处理很耐心,就是人多打人少,围着慢慢熬死这个BOSS,如果她没有三阶段的话,怕是今天景国人要开荒成功了。
“还能有什么理由,诱惑你们这些好奇心过剩的家伙去弑神呗。”林玄野撇了撇嘴道。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第二层次的神祇也不过如此,此间事了回转乌托邦之后便要拉起一票人去找个神祇杀杀看?
即便你们有我给的符箓可以进入仙闻状态,你们可有戮神刀、猎神钉和拘神阵?你们可有办法知晓对方神祇的权柄?神祇的权柄可不止是影响情绪,万一你碰上的是剥夺五感,焚天裂地、灵能咒诅,又当如何?
更何况乌托邦可不是青鄄,景国人在青鄄弑神,杀了也就杀了,换在别的地方你再让景从云试试?”
林玄野不愧是天音宗太上长老,精通各类乐器,张口就尽显顶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的风采。
但他所说的大家也能听得进去,景从云说自己等这一天等了十一年,以他的城府谋算,程冠学等人怀疑即便是喜乐这个方桉没有奏效,景从云也还准备了其他的底牌没有掀开。
总而言之,景从云缺少的一直都是感知到神祇的能力,能有今日只能说是寒天这个神祇倒霉,或者说活该。
“林前辈指点的是,原来神祇这么难杀啊,本来还想回去之后组织一帮兄弟,去找您说的那个叫原初的神祇练练手,现在看来,确实是我孟浪了。”程冠学幽幽说道。
林玄野眼睛滴熘熘地转了两圈,“害,那倒也不是每个神祇都这么厉害,原初我熟得很,区区一个第一层次的弱神,权柄也无非就是能控制周身区域里的声音,不值一提。
依我看也不用多喊人,就咱们几个,进入仙闻状态,神意给她锁上,想个办法把她困住,随随便便就能给杀了。”
程冠学几人便笑了起来,他们和林玄野相处了一段时间,逐渐对这位老神仙也有了些自己的了解和判断。
“林前辈,您愿意选择和相信乌托邦,是我们的荣幸,那位名叫原初的神祇袭扰我们的外聘专家,这等事情在我们乌托邦定然是不被允许的,只要时机来临,我们就会帮您解决掉这个小麻烦。”
焦北川承诺道,尽管陆川评估过等他修行到神通或者超凡境界应该也能掌握仙闻术法,但那毕竟还需要时间。
在陆川还没有成长起来、乌托邦还没有获取到新的感知神祇方式的情况下,拉拢林玄野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林玄野马上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跟焦北川客套了起来,说他也很喜欢乌托邦,虽然通不过审查没法正式加入,只能以外聘专家的身份,但心里还是对乌托邦充满了向往的。
看戏的乌托邦众人明显感觉到寒天的悲之权柄效果越来越弱了,她在阵中反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是不断地躲闪着景国修士的攻击。
...
“景国之主,你当真要逼得吾等鱼死网破吗?倘若吾自绝道途,破碎权柄,尔等又能活下几人?”寒天快要支撑不住了,言辞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说起来我们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仇恨,我是做错了一些事,但我可以补偿,我可以分割我的权柄,七神宫也定会同意付出相应的代价赎回我,我们...”
“寒的不对,你我之间有深仇大恨,我想杀你已经想了十一年之久,我今要杀你,便是杀定你了,哪个神来了都救不了你。”
景从云挥手打断了寒天的磨叨,景国的修士们没有收到军令,自然也没有因为寒天在求饶就停手,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寒天身上便又多出了几道伤口。
“而且我希望你的嘴可以一直像之前那么硬,你是我登基之后杀的第一个神祇,若是你哭哭啼啼地跪下求我,我反倒觉得弑神也有些无趣了。”
景军又哄笑了起来,即便是受伤倒地的修士,此刻也指着寒天在笑。
寒天虽许久未曾体会人间的情感,但此刻也感觉到了羞恼,这些他眼里的蝼蚁牛羊,竟折辱她至此,然而她长生数千年,以神为名,说要鱼死网破,却迟迟无法下手。
“伏神索!”夏无疆指挥着战阵继续磨杀寒天,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像自己说的那样自绝道途,破碎权柄。
景国的武修们纷纷欺身上前,压制寒天的腾挪空间,灵修们则是各自从储物戒中拿出了名为伏神索的特制绳索,以神意为牵引,将绳索掷向寒天,绳索一触到寒天身上便缠绕绞索住了她。
寒天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他的身与灵被伏神索绞住动弹不得,而夏无疆则是闪身到了她的身后,踩着她的背直到重重砸到了地上,然后面向景从云,点了点头。
景从云再次拿起了戮神刀,准备往寒天的方向走去,刚抬脚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先拥抱了一下景雨虹。
“不...你不能杀我,七神宫不会放过你们的,景国之主...唔...”寒天被伏神索捆住,又被夏无疆踩在地上,看着拖着刀向她走来的景从云,终于意识到自己真成了景从云口中的待宰羔羊。
夏无疆一脚把她的头也踩了下去,剥夺了羔羊哀嚎咒诅的权力。
“昔有我景国太祖于青鄄弑神立国,驱逐诸神,定天人之约,自此人族立于景地,不再如蝼蚁牲畜。”
景从云拖着巨大的砍刀来到寒天面前,环顾四周,既是说给他即将斩杀的寒天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景国的军民听。
“今有我景从云,持太祖之戮神刀,弑逆神寒天于青鄄天门,望神界与现世诸神牢记一点。”
戮神刀高高扬起,照着寒天的头颅斩下。
“景国,不许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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