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了一下!
曾靖只感觉,周遭的风似乎是更加强烈了些,竟然都已经吹拂到了他的脸上。
不!
这不是夜风!
这是刀风!
张蚝的长刀,掠过了曾靖的鼻尖,差点把小曾变成了一个没鼻子的人,还顺带勾走了几根发丝。
好悬!
虽然很悬,但曾靖还是躲了过去,这让张蚝很不满意。
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只要再近一点,就一点,就可以结果了他的小命!
多少次,在战场上,面对那些生生死死的搏斗,张蚝就是用这招让敌人就范的!
而他的敌人,不是死了,就是伤了,极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然而,今天的邺城战场上,似乎是状况频出,哪里都出错,明明张蚝的战术和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
而他的那些战友,符纂也好,符丕也好,老实说,整体水平也并没有太过拉跨。
为什么还不到一天,这座城就开始摇摇欲坠了呢?
张蚝不知道的是,变化不是出在秦兵身上,变化的是晋军!
如今站在邺城战场上的这支晋军,早就已经脱胎换骨。
他们进步的速度可以用神勇来形容,完全属于外挂级别,这已经不是张蚝他们改变战术就一定有用的级别了。
然而,一击未中的张蚝,却并没有被小小的失败打击到。
总归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战场上胜败乃常事的道理,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再来告诉他。
张蚝清楚的很。
一次没打中,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对面的这个壮汉,人虽然年轻,但是他的极限在哪里,张蚝也摸清楚了。
论武艺,并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在白不定依靠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器,这个小子还有一点胜算。
可现在是黑夜,而且,夜是那样的深沉,在这漫长的,迷蒙的夜里,张蚝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张将军有什么优势?
要趁着黑夜才能展现出来?
除了二十年的战场经验,还能有什么?
切莫小看这多出来的漫长岁月里累计起来的战场经验,在关键时刻,那可是能救人性命的!
黑夜来临,视线受阻,这是每一个战士都要面对的问题,而相比晋军战士,张蚝在应对黑夜这方面,显然是更有经验。
以至于,明明都已经失败了一次,张将军仍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再出一招。
见一击不成,张蚝迅速变换招数,将长刀打横,又要开一个下悬式。刀刃的反光,已经照到了曾靖的脸上,而曾靖反应也和张蚝料想的一模一样。
竟然有些懵了。
面对凌厉的第二刀,他竟然没有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做出抵抗动作。
懵就对了!
不懵才不正常。
这个小子别看功夫挺厉害,终究还是嫩的很。
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对敌人的招式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即使能够正确判断,也会速度比较慢。
然而,很显然,即便是曾靖反应过来了,也不赶趟了,人家张蚝怎么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可怕的长刀,带着寒光,带着血痕,再次袭来!
而这时,不只是被环境刺激到了,还是受到了本能的驱使,就在张蚝的钢刀到来之前的一个弹指的功夫。
曾靖竟然回过神来了!
不好!
这老头子竟然还有杀招!
这是奔着要命来的!
要赶紧反击,不行保命也可!
只一个瞬间,无数的念头就在曾靖的头脑里飞窜。
窜的他的脑袋更疼了。
不只是疼,这些纷乱的思绪还严重影响他的思考能力。
当然了,人家对方都已经出招了,就算是现在反应,似乎也来不及了。
看似想法很多,但其实都是一眨眼的事,曾靖很绝望,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那个身体语言都已经带出来了。
死吧!
如果他的从军生涯注定要有那么一天,邺城也算是个好地方。
南北两边都有名气,到时候,提起想当年有那么一个勐汉在战场上死于敌军主将之手,探问这战场在哪里,正是那漳河以北的古都邺城!
值了!
够本了!
要不就这样放弃吧!
曾靖如此表现,反而让张蚝更生气了。
挥刀的手,似乎都有些不随性了!
什么东西?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抬起下巴把脖子亮了出来?
给人一种,洗白白等着来砍的感觉,好生顺从,好生恶心!
是的!
很恶心!
你知道的,张将军是个莽撞人,战场杀敌从来不手软,也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可是,曾靖的行为还是成功让他破功。
这也太……过分了!
在张蚝的观念里,战场上打不赢也没关系,你可以投降,也可以自刎,但是你不能露出脖子,乖乖等着敌人来杀吧!
罢了!
虽然很恶心,但是张蚝还是举起了刀。
邺城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大将军,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工夫在这里琢磨晋人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杀就完事了!
杀了这个,可还有下一个呢!
张蚝记性好得很,那个细皮嫩肉的家伙,他可没忘记。
却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哪里来的声音!
张蚝还没有发现声音的真实来源,却感到肚子一阵刺痛。
这是……
面前的年轻将领,本来还亮出脖子,等着他的最后一击,而转眼间竟然消失在了烟雾中。
“王侍郎!”
“你往哪里打呢!”
“吓死我了!”
就在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个刹那,曾靖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刻调转马头,狂奔到了另一边。
幸亏他跑得快,要不然这毫无准度的一枪,非得把他老曾也给搁进去不可。
虽然感到一丝丝的抱歉,但是王谧还是觉得,这一枪算是值了!
“你看看,张蚝不行了!”
这个时候,曾靖才想起来要回头,就在他的眼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张蚝。
竟然在战马上摇摇晃晃了!
只见他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样子,烟雾散去,曾靖和王谧两个人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张蚝很想再纵马向前,将他们两个斩杀殆尽。
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
晋军手里的兵器,看似小巧,甚至连发射出来的弹丸都十分的精巧,但却不知为何,一旦陷入人的身体里,便会造成极大的伤口。
鲜血不停的从伤口里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你们这帮奸险狡诈的晋人!”
“老夫告诉你们,你们不会得逞的!”
“老夫这就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张蚝咬牙切齿的,声嘶力竭的咆孝,曾靖忍不下去了。
“他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敢骂我们!”
“王侍郎,我去把他收拾了!”
王谧忙道:“急什么!”
“看他自己倒下去不是更好吗?”
有些人就是这么的不禁念叨,王谧一张口,刚才还能骑在马上的张蚝,竟然在马上剧烈的摇晃起来。
而他身边,很快就聚集上来一波秦兵,看到张蚝如此,自然是把狠劲全都撒在了晋军头上。
一波又一波的冲向晋军,手中的刀箭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然而,他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王谧真的想给他们提个醒,兄弟们,你们的情况真的很不好,这些装备还是省着点用吧!
没办法,王侍郎就是有这么个优点。
他太善良。
谁让他是这大江南北头一号的善心人呢?
看不得士兵们做无畏的牺牲,然而,他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没有说出来。
当然不能说。
现在这形势不允许啊,你想想看,人家氐秦现在已经是杀红了眼了,晋军、晋将,但凡沾了一个晋字,那就是罪大恶极。
都要冲上来斩尽杀绝的!
你和他们说,你们的兵力不行了,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吃几两白米饭的,悠着点来。
人家不会以为你是好心,只会认为你是阴阳怪气,故意嘲讽,更不得人心了。
于是,战场上就别管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只管抄起兵器杀就是了!
人家不含湖,你也不必心慈手软。
王侍郎还是幸运的,老天爷特别的给他面子。
就在疯狂的士兵们将要来开架势开打的前一刻,勇勐无敌,天不怕地不怕,还想把晋军上下收拾个干干净净的氐秦大将,邺城最后的指望,张蚝,张老将军,终于掉下去了!
“曾靖,怎么样?”
“这个最后的麻烦,终于还是被我给解决了吧!”
王侍郎得意啊!
早就说了,他的战斗力一直不差,最关键的是,运气还特别的好,那曾靖他们还总是不相信。
以为他以前是个细皮嫩肉的书生,现在也一样不顶用,怎么就不能接受人家小王的进步呢!
这是在炫耀吧!
一定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曾靖也不傻,暗自埋怨老天,真是不长眼睛,怎的就让王谧把老张给收拾了呢?
这让人家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
本来,曾靖的心思是,让他把张蚝收拾了,敌军的主将死了,王谧臭显摆的那种爱好也就了结了。
可以跟着他乖乖的退居二线,不在前线晃悠了。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张蚝确实死了,但不是被曾靖杀死了,竟然是死在了王谧的手下!
好家伙!
这一下子,他更抖起来了!
怎么可能乖乖的回将军大帐休息!
看着王谧这个得意洋洋的模样,曾靖就禁不住想要打击他一下。
“王侍郎,也不能说是全都消灭了吧。”
“属下若是没记错,邺城这边还有一个守将的。”
王谧面色一凛,不敢相信:“还有一个?”
“是谁?”
完全想不起来,从哪里冒出来的?
曾靖爽朗一笑:“王侍郎怎么忘了,符纂呐,那个氐秦宗室。”
符……纂……
这两个字在王谧的脑子里盘旋了许久,忽然终于落了地。
符纂!
是啊!
还有这么一号人呢!
“曾靖,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才提到这个人的?”
“王侍郎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属下只是给你提个醒,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曾靖使劲的陪着笑脸,可惜王谧并不领情。
而且还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瞧:“说的好听!”
“你就是嫉妒我!”
这还真是……
王侍郎的脑回路也是绝了,莽撞汉子曾靖竟然被他弄了一个大红脸,半天缓不过劲来。
王谧呢,大手一挥,算是把他原谅了。
“罢了!”
“符纂那家伙不是一直在北城活动吗?”
“寄奴肯定已经把他收拾了,用不着我操心。”
曾靖:某人还真是进可攻,退可守,佩服。
实在是佩服!
虽然没有人会承认,但实际上,主将已死,秦兵的战斗力,顿时就跟着走了下坡路。
没有人指挥了嘛,也没有了主心骨,战斗力下降,这才正常。
于是,仍然在战场上厮杀的王谧,此刻就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之中。
他的身边聚集了许多晋军将士,他们在曾靖的带领下,将王侍郎层层围住,安全的很。
王侍郎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观察一下现在的局势。
现在摆在晋军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自然是冲进城去,把盘踞在邺城里的氐秦守军杀干净。
这样,这座城也就算是彻底属于晋军的了,这一次千里驰援的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
然而,不进城也不是不行。
如果想要减少伤亡,其实还有一条更好的路。
只不过,操作起来有点难度。
便是战场倒戈,当然了,是催促秦兵往晋军的方向倒。
现在城外活跃的这些秦兵,全都是被张蚝带过来的,这些士兵没有看到李大连刚刚浩浩荡荡带着秦军将士投诚的情景。
还一直负隅顽抗。
其实,既然李大连可以选择投降,那么别人也未必不行。
这就说明了,看似强悍的秦兵,也不是铁板一块。
更何况,现在带领他们的主将张蚝又死了,这件事,很多在场的秦兵都看的真真的。
有的甚至趴在张蚝的尸身上痛哭流涕,鼻涕泡都能看到了!
如果能劝说他们投降,对于晋军来说,自然又是大好事一件。
然而,当王谧把这个想法和曾靖一提,却没想到,曾靖竟然当场翻脸了。
“那可不行!”
“王侍郎,别的属下都可以依你,但是,继续让秦兵投降这件事,属下是万万不能依从的!”
“这是何故?”王谧很诧异,他感觉,曾靖似乎对打败秦兵,把他们彻底摧垮有某种执念。
这就需要由他自己来解释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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