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炀被带去维修,法洛莎放不下心,一直跟上。叶子不好意思独自跑去打游戏,同样选择跟随。
在一个会客房间,徐炀被带到屏风一侧去修理,叶子和法洛莎留在另一侧。
“想不到他会和黑帮打交道。”小岛叶子嘀咕。
“为了避免更多的暴力和流血,他一定已经绞尽脑汁了。”法洛莎说,“这家伙总是在找办法。”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就说来话长。”法洛莎丝毫不想透露自己的事,把话题转回到叶子身上,“看,你的大包好重啊。”
“很多游戏数据卡。”
“什么东西?”
“数据卡啊,你从来不打游戏吗?”叶子拿出一张蓝色数据卡,“数据卡里有游戏本体,存档,还有自己编辑的记录,特别宝贵。看,我这张是天虹公司的货,全机种通用,涂装是纪念款,代表60年前发售的经典初代。你看这个,卡面右上角天虹的标印歪了,非常有典藏价值,费了很大劲才收集所有8种错漏版本,这里还有其他7张……”
“原来如此……”法洛莎不想表现得一无所知,只能不停点头。
“我喜欢过去的游戏,它们加载之后感觉很假,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实生活,但是很好玩!游戏公司在游戏性的探索上仿佛停在了30年前,只能糊弄一下玩游戏少的。现在他们只知道宣传画面、特效和模拟技术,有本事把画面和声音打印到你的脑子里,却全然忽视游戏性,连剧情也都是乱编的,跟AI自动生成的一样,全是套路,看到开头就知道接下来会干嘛。”
“游戏……能和大脑互动吗?是科技的作用……”法洛莎说。
“对,游戏仓,在你的神经内进行模拟,让你全身心投入,很多游戏太过逼真,叫人一待就是几个月,不想离开,全靠罐子里的营养液度日。有的人营养液用完了没出来补,玩着玩着两眼一黑,去世了。”
“毕竟是‘游戏’,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吧,不能沉迷。”
“不不不,如果这里有游戏机,我带你演示一下你就全明白了,你肯定会喜欢上打游戏的,游戏才是真正的人生,现实里脑残事情一堆堆,还是打游戏快活。我一出生家里就配了很多高档游戏机,真是太有意思了。”
“原来你很有钱吗?”
“小钱还是有一点,我10岁那会,前后花了1千万,让LC17装甲联赛改规则,解除了未成年不能参与电竞的限制,终于实现了去大舞台表演的愿望!可惜被打得很惨,还被家里人笑话了。”
“徐炀似乎不打游戏呢。”法洛莎说。
“哼,公司人也配打游戏吗?”
叶子看不起公司人。法洛莎沉吟。
公司人……徐炀说公司是商业组织,公司人应该是商人,或者在帮商人做事,那好像还不错,商人能促进领地之间的产品交换,应该比游戏人有用。
这个世界实在太奇妙,有人不事工作,甘愿陶醉虚拟当中。
哎,如今身处所谓地下城市,没有农田、城堡和教堂,到处鼠人横行,却没有地方领主带军队前来横扫,也没什么强大公司派遣士兵拿科技将其清理,只能依靠流氓团伙进行防御。
最不能理解的就是……
为什么过去了一千年,有科技、公司、游戏这么多新奇东西存在,人们还是过着无趣悲惨的生活?一大堆穷人跟野狗一样被鼠人剁碎,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为什么不是人人富足,自由自在?这个时代的人似乎不缺面包和蜡烛,但除这之外什么都缺。
还有叶子,10岁就能拿1千万出来玩游戏,这里的人100岁能赚到1千万吗?说到钱,徐炀好像一点也不缺钱,他的钱从哪来的。
法洛莎慢慢回味之前叶子话语中的信息,再结合自己的见闻,认定这个世界空洞无救。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唤醒神力,借助神的力量,迎回辉煌的魔女时代,以火雨烧毁疾病,将种种荒唐洗涤一空。
靠人类的统治,再过另一个一千年也不会有真正的进步。魔女兼具力量、智慧、美貌与长寿,显然更适合做主导种族。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立式屏风,徐炀就在那后面。
房间另一侧,徐炀坐在一张矮桌旁边,伸出右手。
他倒不指望他们能完全修好,但哪怕稍微改善植入物紊乱的问题也够缓解燃眉之急。
以徐炀对数字心智的了解,他相信自己这一身本领还有抢救的可能。
之前那红发小混混会点修理,门口那100多号黑帮打手机器人和墙头的步枪手机器人平时都是他在维护。
现在,他则开始尝试修理徐炀身上烧毁的电路。
葛城浅像尊护法,盘腿坐在另一边。
她打开电视,信号极差,只能看到模糊的画面内容,传出来的也全是些杂音。
葛城浅试图从这极差的电视讯号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了解断电的地下城之外发生了什么,却毫无收获。
“之前的事情真是非常抱歉。”红发小混混流里流气,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看起来个头不高,又很幼态,满脸狡黠之色。
“你说她是你姐姐,是这样吗?”
“其实是义姐,浅姐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哦。”
徐炀很不信任这家伙给自己修理,但他手头工具充足,而且动作熟练,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我叫徐炀。”这个字比较冷僻,大多数人听他口头介绍都以为是徐阳。
“我是中野治。”红发说,“你这内置电路挺高级啊。”
高阁九州出品,质量自然远超于一般公司和民用植入物。本地黑帮又能知道什么呢?
“磁盘没烧坏吧?”徐炀问。
手部内置微型磁盘,装着最重要的解码包和巨型企业数据库,还集成了许多可用的心智应用,是他破解安防设备的关键。
“还行,没坏,你这是一看就是被电磁脉冲炸过了,里面有抗电涌保险装置,把数据存到绝缘固件上去,能复原。”
“那就太好了。”这种时候真得感谢公司的工程师,设计出来的产品确实有一定容灾能力。
“电路烂了,我只能用便宜货给你重新接一下。”中野治拿出手术刀和铜线,“应该不会太久,而且估计也就是能亮灯的水平,啥运行速率、安全性和抗崩溃我都搞不定哦,毕竟咱们这地方也不是专门修植入物的。”
“这样我已经非常感谢了。”徐炀点头。
中野治抓了抓红头发,给徐炀打了一针类似止痛剂的东西,随后在徐炀手上涂上酒精,割开他手背,挖出烧毁的电路,它已经被鲜血染红。
徐炀咬紧牙关,忍耐痛苦。
“哇……你的‘肉’。”中野治观察,“和电路几乎长在一起了,我得全部割断才行。”
是之前法洛莎治愈奇迹的结果。原先救了我一命,现在则造成了不必要的愈合,让整修工作加倍痛苦,不过也只能忍了。
“我还行,只要做好消毒和抗感染,随便你怎么弄。”徐炀脸色苍白,但面上带着微笑。
“好家伙。”中野治开始动刀。
他把植入物的电路结构和原生骨肉分割开来,挖下原先的仿生填料,堆在新的布线处。
“你感觉怎么样?受不了我加大麻醉剂量。”中野治说。
“我没事。”徐炀强忍剧痛。
天知道黑帮使用的止痛剂是什么成分,万一里面掺了“邮票”呢。
“聊天可以转移痛苦。”中野治一边动手,一边轻松地说起话来,“我之前是搞音乐的,你呢?”
“我在公司名下的学校就读,学习如何当公司人。”
“我没读书,屁都不会,没有公司要我,然后烂了,我跑去直播平台,贷款买了个可动虚拟皮套扮女人,给打赏的人送写真。”
“写真……是照片吧,那你是男孩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你不知道,女装真的很刺激,现在本地论坛上还有我的白丝腿照。”
“那你很成功啊。”
“也没,这行干的人太多了,还有AI来抢饭碗,自称人工智障。我当了六个月底边,钱只够吃饭,欠了十万皮套钱还不上,被讨债的人追着打。”
“然后认识了葛城浅?”
“倒也不是,浅姐姐和我都是一条街上无依无靠的,很小就认识了,”中野治说,“我受不了讨债的了,决定加入黑帮,浅姐姐怕我在这里受欺负,也跟着来了,主动加入。浅姐姐很能打!到处揍人。”
“不是‘揍人’。”葛城浅回头说,“是为铃木家效力。”
“对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中野治点头,“赌上身家性命,为铃木组长的胜利前仆后继!跟那些刻板印象黑帮机器人干的一模一样,要我说,这一套早过时了,现在大家已经不吃黑帮那一套了,改行当安保公司都比黑帮有出息。”
“帮会是我们的家,忠诚是我们的价值。”葛城浅说完之后就沉默了,转向那台没有清晰画面的电视。
“你之前说虚拟皮套,是铃川纪衣那种?”徐炀说。
铃川纪衣是现在最著名的网络虚拟主播,红遍全球。
“远远比不上,人家那咖位,全世界5千万观众的含金量……”
徐炀刚想说话,心头就涌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滋——
点亮了!
他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
通电成功,元件运作,数字心智上线运行!
他召出面板,能读取的内容已经变成了一堆无序乱码,但好歹它在干活,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损坏。
万幸,万幸。
徐炀内观面板,无数标识符在心中涌现,依次排成100*100格式的列表,乍看之下犹如天书。
徐炀知道,这是因为主电路完全烧毁,没有条件重新编译信息,接收的外部信息只能以源代码的最原始形式呈现。
够用了。
在公司干了6年之久,徐炀能通过简单标识符和代码特征来分辨出设备型号和种类,这是独属于神经网络工程师的经验。
只要他的数字心智还在工作,连接在共联网路上的电气设备就无所遁形。
比如……电视机!
徐炀转向那台画面模糊、音效破碎的电视机,在粗糙的心智界面中选定它,开始夺取控制权。
这东西没有密钥和安防程式,原本破解它只要一秒。可现在解码它要好久。脑部处理系统严重损毁,能用的模块不到10%,分析速度大幅下降,连这种民用货都要1分钟。
等他好不容易骇入电视,徐炀闭目养神,以自己的内心慢慢驱动电子程式,调节内部讯号,搜索外部网线,发现外头一家叫东方驰信的网络运营商还在工作。
这家公司似乎在断电之后又成功重启了网络基站,不过连上需要密码。
“你在干嘛?”中野治看他不动了。
徐炀耐下性子,一边和中野治闲谈,一边慢慢破解运营商的密码,这又花了数分钟,速度慢到受不了,而且因为运转性能有限,芯片过热,他感到字面意义上的烧脑。
良久,密码破解,可以上网了。
终于搞定。徐炀长吁一口气。
他继续操控电视,把它的讯号从屋内的破网路断开,连到外头的网络运营商上去,信号质量顿时激增。
电视恢复运作,画面清晰,右上角显着角屋电视台的标,那是安久市的一家广播媒体公司。
此时正在播报新闻,一个自动读稿机器人正在工作,其外表被设计成中性,没有明显的地域性外貌特征,服装也是最司空见惯的黑色正装,以表示这家传媒公司的普世价值观,绝不在新闻报道中有任何偏袒。
“……针对网上谣传会津城发生‘断电’事故,安久市市长大原伸彦做出表态:完全是无稽之谈,会津城供电正常,都市居民生活平静和谐。会津城是安久市的附属地下城,根据第三方问卷公司报告,居民幸福度连续71个月达到95%以上,是一座人们会感到幸福的城市,它由晖城区、二十六号高地和片木区三部分组成……”
“供电正常?”中野治忍不住笑了,“鼠人已经把片木区屠杀一空!”
“对他们来说,公司有电用就算正常供电。”徐炀说,“没钱住在公司辖区的普通人,死在黑暗中算平平无奇。”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命运。
“二十六号高地有很多地方都有电用。”葛城浅说,“晖城区肯定还有灯。”
这两个区域比片木区更靠近会津地下城出口,尤其晖城区,它连接地表的安久市。
安久市位于会津地下城正上方,由京都无限直接控制,可谓是豪华都会,有消费能力、有公司职位的人才有资格在安久市那样的地方生存。
相比之下,会津城就是安久市的垃圾场。
越靠近安久市,也越能得到公司的庇护,像徐炀目前所处的片木区,就是无人关心的边缘地带。
地下是生存,地上才叫生活。
“话说回来,这东西居然自己好了。”葛城浅打量电视。
“其实是我调试的,”徐炀说,“其他电气设备也一样,我都能远程操纵。”
“真的吗?你的脑部接口还没修好,怎么分析数据?”中野治怀疑。
“我没问题。”徐炀不敢让中野治帮自己修脑部处理器,虽然现在用的是残缺不全的原始电路,处理速度像龟爬,但也只能忍了。
我可不会在这种地方进行开颅修理,肯定要找一家专业的义体诊所来解决这件事,唯有手艺精湛的义体医生才能进行全面修复。
徐炀感觉有点头晕,因为周围数百个黑帮战斗机器人的信号也被扫描到了,正在疯狂上载,等待徐炀接管,迫使徐炀暂时把网路信道关掉。
从完全残疾恢复成了部分残疾。
能用就好……
“你真能帮上忙?”葛城浅同样表示怀疑,“虽然你看起来信心十足,但我还是不想让你送死。利家组是一群穷凶极恶、毫无纪律的犯罪分子,跟他们斗必须百倍专注!”
“我确定可以。”徐炀用力点头。
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如果表现不好,他们翻脸也是有可能的。
相反,要是能取信于这家黑帮,对于离开会津城又多了一分希望。
“那就做好出发的准备。”葛城浅关掉电视,迅速起身,活动了一下肌肉,快步朝外冲去,开始召集铃木组的成员。
“雷厉风行的女人。”徐炀起身,“你们在这干很久了吗?我看她才20岁左右啊。”
“也有7年了,”中野治说,“我们俩体格不一样,我一辈子就只能长到一米六那么高,浅姐姐却很威猛。”
他眯起眼睛看葛城浅远离,神情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她一定是帮派的中坚力量。”徐炀说。
“但岌岌可危,”中野治说,“断电一开始的时候,老大就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派姐姐去突袭利家组,结果却被赶了回来。”
“如果他们有安防设施傍身,就很难被一次突袭击溃。”
“你如果能帮上忙就快,老大原本在气头上,这时候要是打赢了,那就会心花怒放,咱们都有好处。”
“我也是这么想的。”徐炀随口应付了下。
中野治之前在门口敲诈他,这事可不能忘。
徐炀不想跟他继续聊下去,起身离开,去找法洛莎和叶子。
在后面,法洛莎一看到徐炀出现就站起来。
“弄好了吗?”她问。
“我要跟他们跑一趟,叶子,你没事就跟在法洛莎旁边,我怕你乱跑出事。”徐炀说。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小岛叶子还是不领情,“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你就这么不怕死吗?”
“死算什么。倒是你这样的人,老是把生死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到底想吓唬谁!我活着就是为了高兴,天天打游戏,死了无所谓。十岁那波没处理好,这辈子已经烂了,等投胎换个开局。”
“我和你不一样。”徐炀摇头,“活着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怎么?”
“我会竭尽全力去活,咬紧了牙、拼命地活,每时每分都用力,用尽手段,免得死亡追上自己。你的‘洒脱’是不错,但我也有我的决心。”
“哦,”小岛叶子偏转目光,“我会保证在你回来之前都‘活着’。”
“那就好,”徐炀望向法洛莎,“你呢?”
“我全听你的。”法洛莎说。
徐炀转身,葛城浅已经站在远处,叫他过去。
“请随我来,”葛城浅说,“我说了你自告奋勇的事,现在老大要见你。”
“稍等,我也过去。”法洛莎说,“我想更了解这个地方和这个组织。。”
“那就跟我来。”徐炀说,“但要保持低调,你是所有人眼中的稀世珍宝。”
“噢。”法洛莎微微一笑,“这是夸奖吗?”
“这是警告,”徐炀说,“我们没有容错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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