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人追踪,苏憾一行五人十分小心,在中土大陆绕了一大圈。
此举看似有些过虑了,毕竟以陆森等人被禁锢后的修为,是不敢堂而皇之地追出来的。
反观他们从青螭剑宗离开时便一路擦除痕迹,一路快速行进,哪怕陆森等人恢复修为,再追出来时也为时已晚。
但,小心总是能使得万年船的,这是他们仙痕行走在黑暗中这么长时间来,一直恪守的准则。
一行人在夜幕中离开青螭剑宗,直到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朝霞染红云彩,再到日薄西山,他们行进的路径距离加起来几乎横跨了大半座中土大陆,而后才终于进入了鹿山山脉。
沿着山脉前行,他们来到了“鸟回头”绝壁。
郭太高几人来到这最终目的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觉得有些奇怪。
他便问道:“此地虽然人迹罕至,但终究是处于中土大陆的中心,离东仙境也不算太远,为何不藏匿到更遥远的西魔土去?”
仙一亦是点头说道:“此处不安全,把仙二交出来,我们仙痕自有更加安全的地方可以安置她。”
与许乐乐不放心将小师姐交给仙痕一样,仙一也不放心就这样将仙二交给他们,心心念念地想将仙二“救”回来。
毕竟说到底,双方认识也才三天的时间,那苏憾更是昨夜才第一次见面的。
除了郭太高因为知晓苏憾的身份而态度暧昧之外,双方之间的信任度也不算很高。在程迎月陷入沉睡后,他们之间的纽带便断开了。
许乐乐摇摇头拒绝了他们,说道:“我不会将她交给你们的,如若她还醒着,也会同意我们将她送回到这里。带你们来此,让你们知晓她的下落与安全,是我们最后的忍让,其余的事情不必多谈。”
天生乐观随意的他,在面对涉及自己最亲近之人的事情时,语气中竟也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仙一沉默片刻,说道:“是时候解释一下为何仙二会陷入这样的状态了吧?她的飞升,为何被中断了?”
“为何你们说,不会让她死?”他看向苏憾,“还有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苏憾澹澹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说道:“你们可还知道池和仙人与极乐天魔?”
仙一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头道:“这是自然,那可是修行界至今三万余年来,最为天骄的两名修行者。”
“那你应当知晓,他们各自在飞升之前说过的话。”
仙一几人皆是一愣,略微回想一下之后,眉头紧锁了起来。
池和仙人在飞升的最后一刻,在裂缝完全闭合前,传出了“不对”的话语。
而与他相隔万年后才飞升的极乐天魔同样说出了“确实不对”。
这两个“不对”,是修行界流传已久的未解之谜,可从未有人解开过,也没有人知道哪里不对。
郭太高细思之后,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使得他神色严峻异常。
他不太确定地问道:“世间修行者所推开的飞升之门,里面有不对之处?一旦踏入……便意味着死亡?”
听到他的话,旁边的仙一仙三都吓了一大跳,吃惊不已,皆转头看着苏憾与许乐乐。
苏憾眼神低垂,说道:“大概吧。”
闻言,郭太高脸色煞白。
仙一和仙三互视一眼,后者愠怒地说道:“胡说八道,一名小小的四境修行者,怎么也敢在这里放阙词?你……”
郭太高伸手一拦,打断了仙三的话,后者有些神色茫然地看向他。
却看见了自家山痕煞白的脸色。
许乐乐澹澹说道:“此事我亦可以作证。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她的魔莲是金色的,而世间所有魔启篇的修行者,却皆是黑色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她推开飞升之门后的境界,依我们的修为,若她自己不愿,我们又如何能够对她做什么?”
仙三面具下的脸,随着前者的话慢慢失去了血色,他艰难地开口问道:“踏入飞升之门便等同于死?此事是真的?仙二……亦是知晓此事,所以才主动放弃了飞升?”
许乐乐轻轻点了点头。
在这个瞬间,仙一和仙三的一如郭太高一般,面具之下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
即便二人心中无数个不愿意相信,可不管是山痕的表现,还是仙二放弃飞升行为,以及她那与众不同的金色魔莲,似乎都在说着修行之路、飞升之门,似乎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踏进修行一途,便是想要飞升,超脱这方世间去求长生。
可在他们经过上千年的努力站在世间绝巅后,却忽然被告知他们所走的这条路,是错的、是不对的?
在这个瞬间,二人双目有些失神,他们的信念也有些崩塌了。
一旁的郭太高也在消化着这番颠覆了他世界观的话,他心中虽也有无数惊涛骇浪,可他还是牢牢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霍然抬头看向苏憾,问道:“但,还是有推开正确的飞升之门的方法,对吧?”
若非如此,无迹天魔为何重生?
苏憾沉默片刻,不置可否。
毕竟这一世,自己也只是在尝试罢了,还没到终点,他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不是对的。
也有可能魔启篇与仙缘篇同修后,他会像第一纪元的修行者那般,在纪元末失去神智。
最终还是只能回答道:“大概吧。”
郭太高看着苏憾,没有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他也顿时明白,后者此刻应该也是在做尝试罢了,在被蒙眼的情况下一点点地探路,当先行者。
不管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在,便好。
他看向仙一与仙三,向后者们点了点头,让他们不必如此绝望。
二人还是有些缓不过来,也强打着精神向郭太高点点头,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山痕似乎对那苏憾颇为看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郭太高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中的波澜,而后看向程迎月,问道:“那仙二又是怎么了?关闭飞升之门时受了反噬?”
苏憾将原因大概解释了一下,并告知了他们自己有办法让她恢复,仙痕三人这才恍然。
误会冰释后,郭太高沉吟着说道:“其实,我们仙痕在西魔土也有足够安全的地方可以安放她,这里会不会不够稳妥?”
许乐乐摇摇头,没有再多争辩,他向绝壁下一挥手,先前设下的障眼阵法顿时消失,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洞口,洞口内壁处还写了一个“苏”字——正是苏憾刚重生时来这里取物后留下的印记。
洞口出现后,郭太高三人神情皆是闪过一丝异样。
他们的神念皆察觉到了洞口设有剑阵,并顿时明白过来,为何许乐乐会坚持把缠丝天魔留在这里了。
这剑阵的可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苏憾抱着程迎月,与许乐乐一起进入洞中,郭太高三人则留在外面等待。
等通道中二人的身影消失后,仙一才突然问道:“山痕,这苏憾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你对他的看法比对另一人的看法要更重视?他……应当不是普通的四境吧?”
郭太高摇摇头,说道:“不必问我,他自己不愿说,我也无法越俎代庖。”
仙一与仙三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对方的身份,竟是连山痕都有所顾忌?不得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二人看着幽深的洞口,沉默地猜测着苏憾的身份。
……
……
苏憾与许乐乐将程迎月带回她千年前的石壁房间。
此处的空间,比苏憾遗骨所在的、以及许乐乐的房间都要大许多。
房间内堆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木箱,靠着墙壁还放着许多柜子。
木箱与柜子内,都放满了许多新奇的小物件。
这些东西皆是她幼时收集而来的,小时候就已经因为东西多到放不下,而让苏憾将这里扩建了数次。
她是个十分念旧的人,哪怕长大之后,这些拥有过的东西她也从来不扔,所以房间内依旧保持着她以前还住在这里时的模样。
苏憾把她放回被削得十分平整的石床上。
二人便站在石床旁看着后者。
良久之后,许乐乐突然说道:“以后,我会常来看师姐的,反正这里离宗门也不算很远,一天的功夫就到了。”
苏憾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你出来多久了?消失这么久,会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许乐乐摇摇头,“三个月前我去青螭剑宗问陆森要人后,与他有过争执,回宗后我便以心情不好闭门不见人,而后才偷偷熘出来的,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后,他似乎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对了师兄,你在无出峰的这段期间,可有找到龙鳞碎片的线索?”
苏憾转身向房外走去,回到通道中,说道:“跟我来。”
许乐乐便跟着他,一起去到了他的遗骨处。
他神念微动,一具新的骸骨出现在场间。
许乐乐一愣,不太确定地说道:“这是师父?”
见苏憾点头,许乐乐当即上前,感慨地看着眼前的骸骨,说道:“师傅,徒儿许乐乐,在这里给您见礼了……”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向骸骨行了跪拜大礼。
直起身后,他看到苏憾取出了两片龙鳞碎片,向他展示了一下。
“我在无出峰内找到了师父的遗骸,以及第二块龙鳞碎片……”
而后,苏憾便将他在无出峰剑牢深处的遭遇细细与许乐乐说了一遍。
包括他与郭太高结识的过程,以及后者从师父神念残影出现后,便大概猜到了自己身份的事情。
还有魔潮与黑色石台的一角真相,以及当年在师父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还有第二块龙鳞碎片的内容,关于星火六脉以及真龙相助的事情。
每一个都足以掀翻整个修行界的秘辛,像海水般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在许乐乐的身上,拍得他都有些怔住了。
瞠目结舌了好久,他才消化了所有的东西,喃喃说道:“这么说来,元阳仙宗的禁地里也是黑色石台……宗主,以及几个老不死的太上长老,皆是魔潮的帮凶?”
苏憾看着他,点了点头。
许乐乐哑然,好半晌才突然说道:“不对啊,我也是太上长老,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太上长老的身份,是由当年宗内辈分最高的济明仙人将你收为弟子后得来的。依你的心性,若是知道此事,不仅不会妥协,更不会善罢甘休,那宗主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乐乐皱眉沉默,认真道:“待我回去后,一定……”
苏憾打断了他,“不要打草惊蛇,至少在我修为还未恢复到傲视修行界前,不可鲁莽行事。”
许乐乐沉默地点点头,只是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此间已经事了,你先回元阳仙宗去吧。青螭剑宗遇袭这么大的事情,应当会惊动到各大仙宗的高层,你早些回去露面,以免引起什么怀疑。”
“好。”许乐乐应了一声,而后问道:“那师兄你呢?”
“我在洞府里再休息一段时间,而后会出发去歧业海峡寻找第三块龙鳞碎片,顺便是否有机会去罪洲找火魔教,去寻第四块碎片。”
许乐乐目光露出一丝担忧,说道:“以师兄你现在的境界,去罪洲还是有些危险,还是等以后恢复了境界再去吧,不必急于一时。”
苏憾点头道:“我自有分寸的。”
这里再无其他事情,许乐乐便再去程迎月的房间看了她一眼,而后恋恋不舍地与苏憾一起走出洞府,回到绝壁前。
出来之后,仙三已是不见踪影,估计是自行离去了。
许乐乐与郭太高二人告辞后,便也当即离去。
郭太高见缠丝天魔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便也不再说什么,正欲与苏憾告辞,却听到后者突然问道:“我们昨夜在青螭剑宗里时,凌恒仙人的修为被锁住,你为何不杀他?我记得你是刺杀他失败才进入了无出峰的,昨夜那时,是最好的刺杀他的机会了。”
郭太高沉默片刻后笑了笑,说道:“在我等不能动弹时,虽然他是为了救你,但客观上,他也是站在我们面前,为我们阻挡巨剑的一击。我是想杀他,可也不想恩将仇报。”
苏憾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郭太高二人便与他告辞,而后也离去了。
苏憾转身进入洞府,挥手再激发了障眼阵法。
“鸟回头”绝壁前重归平静。
而在东仙境的青螭剑宗内,也比以往要安静许多。
因为陆森将各峰的长老逐一叫到了破法峰峰顶,一个个地针对昨夜的情况问话。
宗内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一名破法峰的长老被问过话后,也是心情有些郁闷。
关于为何仙痕之人能无声无息地通过护宗大阵,他也是一头雾水,可陆森却针对此事问了好几次,问得他冷汗涔涔。
他便随意地在峰内漫步散心,却忽然看到了一名衣衫破损,灰头土脸,坐在树下哭泣的女子。
他皱眉走了过去,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哭哭啼啼?”
那女子赶紧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说道:“见,见过仙师。我乃破法峰弟子周全武的侍女,牛小淑。”
而后,她自顾自地说道:“我,我在找我的同伴,可是一直找不到她……她叫陈小月,她与我一样,都是殿下的侍女,可是从昨夜开始,就突然不见了,我独自一人在峰内找了她好久,都没找到她,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昨夜仙师们打架的动静那么大,她可能是太害怕了,所以……”
牛小淑还在絮絮叨叨,而那长老在听到一半时,面色却陡然一变,而后突然卷起了她的身形,往峰顶掠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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