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苏憾取出舆图,仔细查看。
东仙境,西魔土,真龙栖息之地的北漠禁区,南极寒大陆以及中土,还有藏在舆图西北角落的罪洲,与西魔土隔着一片宽广海域。
这个格局自从真龙衔珠降世后,数万年来从未变过。
唯有凡人繁衍生息的中土,纷争不断,更朝换代。
现今的中土大陆,三国鼎立,相互制衡。
舆图上,断断续续的几条山脉几乎横穿了整个中土,将中土分为南北两部分。
而大周占据了整个南部,而北部版图则被北岳与裴国分割。
苏憾将目光定在裴国的版图,很快便找到了定山城所在的方位。
定山城坐落于裴国的南部边境,依着巍峨的伏幽山脉,与大周只有一山之隔,离北岳倒不算太远。
苏憾存放前世遗物的洞府,位于现今北岳境内的鹿山山脉。
苏憾仔细看了看商船路线图,发现即使是从云雾城出发,也没有直接通往北岳鹿山山脉的商船。
不过,从云雾城可以去到其他的城池,届时再转乘其他商船倒也可以。
苏憾确定好路线,并确定云雾城所在的位置后,便收起了册子,再次动身走上官道。
……
……
走了半个时辰,夜色已暗,苏憾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苏憾正默默地走着路,忽然听到身后远处有喊声传来,声音略显熟悉。
苏憾侧耳,凝神倾听。
“……恩……公……恩公……”
苏憾一愣,听出这把声音属于昨日救下的少女──陈初瑶。
于是便停下脚步,静静等待远处的身影慢慢跑来。
不多时,陈初瑶气喘吁吁地停在苏憾身前,额头全是汗珠,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得出她是一直奔跑过来,没有停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理顺了气。
看着苏憾疑问的眼神,她低头轻声说道:“恩,恩公,我来了。”
然后就攥着自己的衣角,没下文了。
苏憾眨了眨眼,原本还在迷惑,但忽然看到了她背后背着行囊,登时明白过来。
陈初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苏憾,看到苏憾正在打量自己身后的行囊,于是鼓起勇气解释道:“我,我是来报答恩公的!
“昨日得恩公所救,还在恩公相助下拿到百两银票,昨夜回去后,便连夜为爹娘办理后事。今日下午,爹娘已经入土为安了。
“此恩甚大,无以为报,唯有一生为奴为婢方能报答。
“丁二少身死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我得知时便知道是恩公所为。可惜前往丁府时,恩公已经不见踪迹了。
“幸而恩公傍晚时分重新现身,我虽然还是晚了一步,但听人说恩公刚刚出了城,我便去问了守城大叔,大叔指明了方向,所以便一步也不敢停,就怕追不上恩公。”
一大段话说完,陈初瑶的勇气也已经泄光,复而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她的拳头忽而抓紧,低声喃喃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轻轻抹了一下眼睛,音量提高了些:“希望恩公能够成全……”
陈初瑶如湖泊般清澈的眼睛噙满泪水,里面泛着担心被拒绝的波纹,抬眼看着苏憾。
苏憾叹了口气。
少女已是家破人亡,而且,她与丁二少之死有所牵连,倘若还让她留在定山城,丁家不一定会放过她。
再加上,原身少年是因为对她暗生情愫,为了受害者一方的她挺身而出,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他不觉得这二人有什么过错,他们都是受害者。因此,他才将错误的源头——丁二少,一剑斩了。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愧疚的,则是自己因为受伤无法动弹的缘故,还是慢了一步,不能保得许风的娘亲与幼弟的性命周全。
如今面对陈初瑶,苏憾的一丝愧疚让得他消去了拒绝她同行的想法。
既然最终无法保得少年的家人的性命,那至少,可以继续保得少女安好。
毕竟,这也是原身少年最初的想法。
想罢,苏憾说道:“那便暂且跟在我身边,待以后找到好夫家,你想落叶生根了,再自行去吧。”
见他答应,陈初瑶赶紧抹去眼泪,再次鞠了一躬:“谢谢恩公成全。”
苏憾心中微一叹气,这孩子不知是否因为忽逢巨变,心思变得十分敏感,言行举止都变得异常地小心翼翼。
苏憾转身继续前行,陈初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他的脚后跟。
在安静中前行片刻后,陈初瑶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只是依旧沉默不语,眼神暗澹,失去双亲的痛楚,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考虑到多了一个小尾巴,而且小尾巴的体力还很差,在这冰天雪地里前进太过勉强,苏憾便停了下来,准备歇息。
他在路旁扫除积雪,扫出一片空地,又拾了些柴火,而后双指轻轻一捻,一团火焰在指尖“彭”地燃烧起来。
卫和昌练了好几年的烈火爪,连个火星都没冒出来,苏憾这么轻轻捻出来了。
若是被他知道,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陈初瑶在苏憾捻出火焰时,眼中的暗澹才微微明亮了一下。
其实也是被他的神仙手段吓了一跳,后来才突然想起,城内的人说恩公是仙师。
苏憾点燃柴堆,二人便就地围着小火堆坐下歇息。
陈初瑶从行囊中拿出干粮,取出一些递给苏憾,后者习惯性地想摇头拒绝,却发现肚子确实饿了。
看来他仍然没习惯现在的躯体,浑然忘了自己如今才一境,离不开正常的吃食。
修行者自三境后,方能以灵气为食,不再依靠世俗的吃食来维续生命。
在定山城,众百姓围着他送食物时,他也是忘了这茬,所以一样都没有收。
如今尴尬了。
苏憾默默地接过干粮吃了起来。
陈初瑶咬了两口,便将干粮收了起来,双手环膝,看着火堆发呆。
吃完干粮,苏憾便盘腿,开始吞吐灵气修炼。
今夜同样无雪,云层依旧黑压压的一片,身处荒山野岭,四周皆是皑皑白雪。
动物早已冬眠,或者是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保存能量,不出来活动。
因此,这片荒山野岭中,留给二人的便只有深沉的寂静。
在安静之中,陈初瑶稍稍回过神来,微微抬眼偷看了修炼中的苏憾一眼。
苏憾的身后尽是无边夜色,唯有头顶一缕轻烟,让她看着有些出神。
在这一刻,她突然感觉,修行中的恩公,好像一支点燃的贡香啊……
她出神地看着苏憾头顶的白烟,忽然在想,若她也能修行,成为仙师,是不是就可以医好阿爹的伤,是不是可以自己手刃那丁二少,是不是可以让普通的百姓们,不再像她那般受欺压,任由强权宰割?
兴许是吧,她想。
只是“仙师”这个身份,离她实在太过遥远。
作为边陲城池普通人家的孩子,父辈们一辈子面朝土地,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繁衍生息。
以前,偶尔听说哪家私塾的谁谁谁踏入什么仙缘境,成为了仙师,从此一飞冲天。
她们也会羡慕,有时也会想要去试试。
但是父辈教给她们的是踏实生活,过好这一生就可以了。
所以,即使那些仙宗将入门功法放于坊间流传,大家皆可在私塾或者武馆里获取到修行的入门功法,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尝试。
她们只遵循了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们的教导,脚踏实地地生活着。
当然,也有些人不甘于此,毕竟若是真的可以入门成功,那么便可以上报给城主府。
听说各大仙宗们与中土各国皆有协定,若是有成功踏入修行路的仙苗,各国需要给予便利,例如用商船将其送到东仙境去,一切费用全免。
对于她们来说,只要能够入门成功,便有机会去无比遥远的东仙境,去努力加入仙宗们,而后修行,成为真正的仙人。
只是想到要离开父辈们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故土,她们又有些惊惶。
而且,即使拿到了入门功法,若无人带着修行,也很难自己坚持下去。
毕竟无人教导时,窍门难以打通,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毫无进展、虚无缥缈的修行,许多人都会因此而放弃,转而拥抱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她的生活,从双亲被丁二少害死的那一刻起,还能普通吗?
陈初瑶胡思乱想着,困意袭来,便紧了紧身子,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保留体温,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后,苏憾睁开眼睛,看向陷入睡梦的陈初瑶。
即使她已弓成了虾米,已求让体温散得慢些,但依旧是忍不住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着。
可她仍然一声不吭,默默地承受着。
苏憾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陈初瑶的肩膀上,就在这时,他忽然微微挑了一下眉,沉思了片刻后又闭上了眼睛。
很快,陈初瑶紧绷且轻轻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愈加放松。
睡梦中,陈初瑶觉得一股暖意包裹了自己,驱散了深冬的彻骨寒意,似乎身在春风拂面的三月。
陈初瑶皱着的眉头也被暖意抚平,面带浅笑,睡得渐沉。
苏憾则闭眼,一边无声地吞吐着灵气,一边将灵气化作热意渡给陈初瑶。
二人身前,一团火焰缓缓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燃声。
这幅画面嵌在了无边夜色中,静谧而隽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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