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比拳头略大,通体翠如琉璃,鲜嫩欲滴。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惊艳之处。据主持的女子介绍,这一块“玄圃松脂碧”,对保护神魂有独到功效。尤其是在修行过程中如果遭遇魔障心劫干扰,可栓住自性,护佑灵明不失。
不过体系完备的宗门内,真法玄功自有诸多秘法为羽翼。防备修行中的各种意外,通常讲究以法制法,并不依赖外物。“玄圃松脂碧”的价值对于他们而言并未能高到哪里去。
至于身家稍欠的散修之士,讲究一个好钢用在刀刃上。常年积蓄,所求的无非功法、神通、法宝三大要害之物。哪里肯在修修补补、预备万一的环节投入巨资。
归无咎出价之前,此物不过两三人叫价,止步于三千五百。突然价格提升了三倍有余。叫价之后,一片静寂无声。只待三声锣响,尘埃落定。
宗方骅探询道:“归小友购置此物,想必是为他人准备的。”
归无咎道:“不然。此物是在下自用。”
君不善等人屡碰钉子之后,一直郁结。此刻听归无咎此语,心情顿时精神不少,就连面色也红润了几分。“此人果然没有什么根基。纵然侥幸得了古修高明法诀,但连护持秘法也不甚完善。长久下去,此人潜力必定在我等之下。”
这一件件宝物车水马龙,流水般的呈上、流水般的中式。几乎无一物流拍,可见这四洲第一盛会名下无虚。而前来与会者,果然身家丰厚,准备充足。就连以物易物、鉴定价格之事,也要每拍上十余件宝物才能出现一次。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高台之上明光晃漾,一道极为显眼的法力波动传来,分明是开启了高明的禁制。会场内外,人人精神振作。若非不同凡响的珍宝,不至于有这样的排场。
禁制光罩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列金光灿灿、深纹繁密的宝物。此物高约尺许,宽约尺半,悬坠了上中下三重、数十只金铃。神识映射体察,却发现其实并非金铃,而是一件缩小了数十倍的编钟。钟架右侧,搭着一只半只筷子长短的钟锤。
此时全场目光都注视着那主持法会的那靓丽女子,等她言明此物底细。
这女子嫣然一笑,并不开口。拾起那小巧玲珑的钟锤,“叮叮咚咚”在钟面上敲打起来。这小小编钟看着玲珑精致,声音却大。琅琅之声传出十余里外,犹不见半分衰竭。
除了宗方骅等四人已知此物底细,微笑不语。业命宏、谢晋禅却坐直了身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足足半刻钟,钟声终于停下。在这半刻钟内,无一人喧哗、问询、质疑,似乎人人沉浸其中,都在品鉴钟声中的宛转美妙。一时间,这“品珍会”的拍卖场,好似变成了一位乐师的堂会。
直到钟停之后五六个呼吸,些微声响才渐渐出现。
那主持女子道:“此钟名为“天演钟”,其奥妙之处诸位都感受到了。一切神通法门,在这钟声之下都会激荡演化。产生无数方向和可能。对于一家一派,此物有何等价值不言而喻。有此一物,胜过十余位元婴长老苦心钻研。”
方才钟声响起之时,在场的每一位修士都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修习的某一门法术、神通,若是此处运功改变了脉络,结果将会如何;彼处行功时以阳气代替阴气,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就像不同的人物有不同的命运,这“天演钟”俨然将神通法术分化肢解,勾勒出不同的演化的轨迹。
当然,假设不会比现实更好。很多修士甚至出现了“改变练法”之后身受重伤、呕血而死的幻象。因为一道法术神通千锤百炼之后,所传承的修炼法门自然是正法、上法,犹如一颗树木的主干。
但是这“天演钟”,却能让你看到这珠大树的全部旁支和树叶!得失利弊互相参照试错,修道者的理解无疑会深刻许多。
尤其是这件“天演钟”对于继承别家遗传、五千年内做大的宗门,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对新兴宗门来说,说此物能够抵五千年积累底蕴之功,不算夸张。
归无咎此刻却沉下心来,静静思考。
钟声响起时,归无咎只觉掌握的七十八道法诀之种刹那间混沌一片,犹如水滴化成一片细雾。两三个呼吸之后,水雾又凝成水滴,如同回到原点。之后的一刻钟的钟响,归无咎纯粹当作音乐享受,等同于先前美人揉肩、处子奉茶。
归无咎思忖,这当是《通灵显化真形图》至纯至粹的缘故,起点即是终点,变化即是唯一。所谓“不落歧途,直指大道”的九大上法,倒是应在此处。
问题是,若《通灵显化真形图》真的到了绝对完美的地步,那么自己体内的“三千法”种子应当丝毫不变才对,连那个短暂的混沌也不该有。大胆猜测,大约和宁真君所言的“完道之秘”有几分关联。
此时主持法会的女子高声道:“起价十万精玉。”
这下界流传的法宝居然能够和最高明的神通法术挂钩。如果自己真的是孑然一身的拍卖客人,归无咎恐怕真有心拍下。可是现在,要拿下此物,自己非得变卖掉好些不该在身上出现的东西。
归无咎反复权衡。此物有主之后,当想个法子,直接向余玄宗刺探中标者的底细。看最终得到天演钟的是何方神圣,再做决断。
就在归无咎低头沉思之时,似远似近,一声爆喝传来:“我看谁敢收了这“天演钟”!不怕死的尽管出价!”
就像原本严密封闭、熬炼铁汁的地炉突然破碎,一股狂暴肆虐的气息在百子图中冲刷洗礼,元婴以下的修士瞬间受到震慑肺腑的压力,几乎难以呼吸。
“竟然有人敢于在品珍会上捣乱?”
只一瞬间,厅内六位元婴真人随手作法,护住自家后辈。
归无咎正要取出一宝,只见身旁独孤信陵手指伸出,化作两团白芒。一道护住她身后的白宣明,一道护住归无咎。白芒及身犹如柳絮,那股压力也随之消散。
归无咎转身致谢,独孤信陵面色平淡,轻轻点头。不过白宣明却嘴角一抽,显露出不满之色。
不多时,百子图内暗藏的法阵发动。每一间厅室包间内,一道道微型法阵笼罩开来,将与会修士团团护住。
又等了几个呼吸,见仍无动静,宗方骅、冯邝山、张舜府等人对视一眼,有些意外。
“品珍会”前一月的破浪锥发舟之时,有多少功行不俗的高阶修士到来,各派都是心中有数。因此匹配的的护卫修士需要何等规模,从来兵来将挡,应对自有余裕。所以无论哪一家想要在大会上闹事,都是绝无胜算的。
宗方骅等四人只是此处的台面人物,修为既高,行事谋略又足以独当一面。实则暗中同行而来的,余玄宗更有专务斗战的六位元婴真人。白龙商会,破灭盟,玉京门也各有三人,其余十八家二等宗门各有一人。
这股力量简装易服藏于暗处,会时值哨,会后离开,如同影子和幽灵不为人知。但万一遇到意外,这帮人三四个呼吸之内,随手就能处置了事端。这也是彰显“品珍会”威严的大好机会。迟迟未见动作,难道出手的少数两三个交待明白、不可轻举妄动的危险人物?
宗方骅正要吩咐下去,探明何人闹事。这九连花厅之内,似乎空气轻轻晃了一晃,出现一个人影。
这人头戴金翅冠,身着紫绶罗袍,腰间垂挂这一大两小三件佩饰。额头点朱,颜如冠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装束。但是他浑身散发出的酷烈霸道的气息却极为强横,几乎让人生出幻觉,好似他腰身、四肢都由此粗大了一分。
宗方骅脸色顿时郑重下来:“万池教时教主?”
四州之间,相隔渺远。若让容州荒海之地的修士,说出所闻外州修士的姓名。就算是一二等宗门中见识不凡的金丹修士,料想多则说出五六个,少则二三个而已。而这二三五六人中,多半会有万池教教主时。
平州之南自万年前一家大宗虺冥宗衰败以后,一直保持百家征伐的混乱状态,和容州荒海之地的井然有序大不相同。然而这二三百年来,风云突变。一家名为万池教的势力在时的率领下迅速壮大,几乎统一了三分之一个平州。
尤其是二百年前一战。传闻此人成就元婴三重不过三四个月,就以一敌二,斗败两位元婴三重真人联手,创下好大威名。论近数百年来风头无两,此人不做第二人之想。声名远远超过一些隐世已久的元婴四重修士。
时正视宗方骅,不容置疑的喝道:“这一件“天演钟”乃是我万池教宝物,为奸贼所盗流落在外,本人须立即取回。想来几位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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