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晓玉菩提能不能听到,想来,应该是能的吧,蔺重阳也无法确定。
天佛原乡那地方,没有了玉菩提镇压,待魔佛波旬下次降世,就算实力经过层层削弱,被拿捏也是早晚之事。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佛原乡与欲界能算一体两面,蔺重阳对玉菩提那些徒子徒孙,没有哪怕半点信心。
与其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被他们从外边招聘的佛门高手,起码不会跟他们一样,脑子突然犯病。
好友昔日飞升之前,若是亲手断了秽佛洗罪界之传承,他今日便也无需困扰。
可惜,好友之职责与天命,便是传道,自然不能断了自家传承,不过以其心黑程度,保不准又拿自己的道统去算计什么。
在明知道会变质的前提之下,还明知故犯,除了钓鱼之外很难再做他想,毕竟玉老秃不是好友凛牧。
“麻烦啊,谁让苦境至少七成人祸,皆与佛门有关。
乱世,终究不是儒门能够茁壮成长的土壤;盛世……”
本质上,蔺重阳的极端与偏执,甚至要远远超过昔日的夏戡玄,哪怕他的目标十分明确,计划亦能算得上有条不紊;哪怕他看到了一部分未来,并从未来翻阅了一部分古史。
但,他的心太大了,无法对自己知道的一切视而不见,能做出决断,能做出取舍,却又想将一切周全,坚定不移的同时,又复杂而矛盾。
他所要追求的盛世,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几乎可以称作荒诞,尤其是在他明悟本心,身上的人性压倒神性后,所散发的气机,对某些存在更是有着极其致命的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功体未复,一身修为大不如前。
多重前提之下,从前隐于台面下的暗手,终于按耐不住。
“你确定要现在动作?”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蔺重阳手中那支,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毛笔微微一颤。
倏然,只见墨色席卷而出,周遭恍如空间发生异幻,顿时景换物变。
天昏地暗,一片苍茫,死寂的天地之中,响起少年稚嫩的声音:
“吾之笔,写古今遗憾;吾之墨,流山河凄怨。吾之脑,藏宇宙怪诞;吾之心,毁天下圆满。”
一名少年从墨色的阴影中走出,望着眼前一如既往的身影,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任凭谁用了一支笔快两千年,这支笔却没有丝毫变化,都会有所戒备才正常吧。”
蔺重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澹,清冷的声线不露悲喜,也没有疑惑,更没有表现出丝毫要动手的意思,彷佛对眼前之事并不在意,也并不讶异:
“怎么称呼?是诞鬼妄笔,是诛世之墨,是鬼斋狐,还是狂言师之子,亦或者魄儿?”
“你都知道?怎有可能?!”少年,姑且便叫他诛世之墨吧,诛世之墨难以置信。
这简直难以想象,难以理解,难以解释,亦难以接受。
“从很久以前,我便开始有意识的,将自己经历的一切进行记录整理,也习惯以书写的方式进行推衍。
比如说阴禽地狱鸟,天蟒祖登龙,缔魔剑,以及阎罗鬼狱女帝后魃所修的炼魄六术。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甚至连阴禽地狱鸟都变成了我的一部分,那你说我为什么会不知道魙域?不知道鬼可汗,不知道诛世之墨?
就算当真不知道,以我之能为,难道还感应不到自身的力量吗?”
两千余年来,就算是像众天邪王,以及光明神三心等秘辛,都被他写出来过。
就连阴禽地狱鸟的信息,他当时都与剑谪仙通过信,但唯独没有提过那被覆灭的魙域,没有提过诛世之墨。
是他忘记了吗?以蔺重阳的心性,基本上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至于说感应不到,那就更扯了,这么明晃晃的在他身边,就算从前感应不到,之后将阴禽地狱鸟炼化也该感应到了。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他还当做无事发生,无非是因为他不在意。
诛世之墨的存在,不仅无法对他造成丝毫的威胁,待在他身边也好过去祸害别人。
“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
诛世之墨没有愤怒,没有气急败坏,有的只是失魂落魄。
对于他的表现,蔺重阳没有在意,随后继续出言道:“你之母亲被鬼可汗所抓,你之父亲以你之血液研墨,来写各种讽刺的剧本讨鬼可汗欢心,以求换回你之母亲。
结果,你之父亲废寝忘食力尽而亡,你之母亲为了不让自己作为威胁你们父子的筹码也先你们一步自杀。
儿时没有得到父母应有关爱的你,又被父亲无情的抛弃,在临死之前,你怀着巨大的憎恨,与你父亲尸体手上攥着的那只笔合为一体,从此就有了诞鬼妄笔。
从无辜稚子到牺牲品,再到心理扭曲,可悲亦可叹,诞鬼妄笔是你之寄体,也是杀人的工具。”
后世的诛世之墨之所以强大,甚至能造出墨殇那种东西,是因为有不知道多少年月的累积。
然而诛世之墨本身,只是一支由昔日地狱鸟身亡后溢散的一点边角料制成的毛笔,以及一名满怀憎恨的婴儿。
就这样的配置,说实话,如果作为对手,很难入蔺重阳之眼。
这件物品辗转于三教之内,在偶然的机会落入他手中,长久以来一直被他视而不见,只是因为他并不在意。
“连你,也这般认为吗?”
正如蔺重阳所说那般,作为地狱鸟溢散力量的一部分,不管是诞鬼妄笔还是诛世之墨,都无法对他造成哪怕一丝威胁。
这才是正常的现象,溢散出的力量无法对力量的源头造成威胁,就如同修行他人之武学的人,难以对武学的创造者造成太大威胁是同一个道理。
正因如此,在长久的岁月中,诛世之墨开始贪恋蔺重阳身上的那份温暖,他内心深处对儿时的遭遇极其不甘愿,但也同样渴望着来自父母的爱。
即便在他存在的历史中,所安排的戏码都是在报复,却也希望,或者说期待,当事人能做出不同的选择。
“我只是在陈述所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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