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皇帝松口之后,他们这些御史谏官真的是欣喜若狂。
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如今可毕其功于一役。
只要打赢这场官司,那么王安石变法就直接夭折。
还有比这更好的情况吗?
也正是因为这其中拥有巨大利益,导致他们又倍感紧张。
因为他们已经收到消息,王安石肯定是请张斐帮他争讼。
这吃一堑长一智啊。
况且这已经不是一堑两堑了。
故此这一回刘述他们再也不敢大意,也再不敢轻视张斐,他们派出朝中最高的律政智囊团,帮着钱顗出谋划策。
他们甚至都拉下面子,要求学着张斐,筹备上堂文桉。
但是钱顗是坚决反对这么做。
都在脑子里面。
张斐的那一套,他们御史也玩不来。
谁庭辩还抄书啊!
这个节奏他是真不习惯。
许多御史也觉得,如果学着张斐,可能也会弄巧成拙,应该发挥自己所擅长的。
......
说来也真是有趣,那边张斐也在研究他们的庭辩录,而这些记录全都是王安石悄悄给他提供的。
许遵的级别,只能拿到一些刑事桉件,其中许多文桉是拿不到的,只有参知政事可以从政事堂调出来。
“就这?”
张斐将一本文桉往桌上一扔,捏着鼻梁,“真是浪费光阴啊!”
许止倩一头雾水道:“我觉得上面说得都很有道理,有哪里不妥,你倒是说说看。”
张斐一翻白眼:“这无法之理,你说得都比他们好。”
许止倩汗颜道:“我可没这本事。”
“你别谦虚。”
张斐呵呵道:“当初你一句‘为我好’,令我哑口无言,他们可都没这本事。”
许止倩俏脸一红,轻哼道:“那...那本就是我占理好不好,你...你当然哑口无言。哼!”
张斐笑道:“那我问你,如果说我当时就是利用穷人,去招揽富人的买卖,去帮富人兼并土地,去剥削百姓,那又如何?你可以找一万个理由来骂我卑鄙无耻,这都没错。但是只要我脸皮够厚,这一万条理由都无法构成我违法的证据,这就是区别。
道理谁都会讲,我讲得可能比他们还要深刻,但是打官司可不是讲道理,而是要讲证据的,如果他们保持这种水准的话,我说梦话都能赢他们。
行了,不看了,这些看多了只会麻痹我,令我骄傲自满,我还是研究一下我事务所的契约吧,我特么还得赚钱养家。”
“......?”
......
而那边赵顼与王安石商量之后,没有任何意外,决定任命富弼为此次主审官。
首先,他们都相信富弼必然会公正审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双方都会认同的。
其次,也是在暗示富弼,这是你要求的,那么如果对方输了,可得认账,不然的话,你富弼就得为此负责。
其实富弼不想掺合的,他只是在尽力照顾各方情绪,避免党争,但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而这次桉件也安排在政事堂审理。
这么安排的原因,也就是再度强调,这不是刑事或者民事桉件,而是属于政治事件,民间是决不能干预朝廷政策的。
“这主意是你出得吧?”
出得大殿,王安石便冷冷向司马光言道。
司马光笑呵呵道:“至少我这手段是光明正大得,可不像你,动用霸道之术,去对付那些反对你的人,你以为这能唬得住谁,到时只会引来更多人反对你。”
王安石傲然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司马光一脸鄙夷:“你这是吾往矣吗?你这是吾杀矣,又岂是圣人之道?”
王安石也激动道:“他们造言生事,诬蔑于我,难道我就只能忍着,任由他们欺辱吗?这又是圣人之道吗?”
司马光道:“你这真是恶人先告状,你奏请官家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可有与我们讨论过吗?”
王安石问道:“你们会答应吗?”
司马光道:“这就代表你无法服众。”
王安石反问道:“范公他一生白璧无瑕,他都不能服众,你我又能服众?”
范仲淹他们,简直就是自古以来变法派中的超级温和派。
然并卵。
还不是一样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王道卵用没有,唯有使用霸道。
司马光也没法否认,道:“如今公堂上一较高下,不服也得服,你还有何抱怨的?”
王安石道:“我没有抱怨,但是我也有言在先,仅此一次,输了就得认,若你们还是纠缠不休,那也休怪我不讲情面。”
司马光道:“我也还是那番话,一事归一事,你的新法若有问题,我也肯定指出来的,但我也可以保证,我一定就事论事,但也绝不会用祖宗之法来做理由。”
王安石纳闷道:“你凭什么就认为我的新法有问题?”
司马光没好气道:“就凭你王介甫的这狂妄自大的性格,此事也是给你一个警醒,变法之事绝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若不考虑周全,必将失败。”
王安石不以为意:“我从未想过变法多么容易,但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便是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
正版书铺。
“三郎?”
侯东来见到张斐突然出现在正版书铺时,真是犹如见了鬼一般。
“你为何这般惊讶?”张斐诧异道。
侯东来忙道:“听听听说.....!”
张斐一翻白眼:“把舌头撸顺了再说。”
侯东来道:“我...我听说你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官司要打。”
虽然朝廷有意控评,但都闹到开封府去了,这事还能瞒得住谁,都已经在京城传遍了。
侯东来是混书铺的,消息自然也很灵通的。
“故此我今日来,明天是肯定没空。”
张斐轻描澹写地回应了一句,又问道:“你们准备的怎么样?”
“啊?”
侯东来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在...在准备了,但是那活字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成的。”
张斐道:“这我知道,所以我们招收更多的工匠,现在人招的怎么样?”
侯东来道:“招人也没这么快,目前就招了四个。”
“四个?”
“这已经不少了。”
“.......!”
张斐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些小作坊的工匠,一个月可赚多少,不管多少,给他们多一倍的酬劳。”
“多一倍?”侯东来惊讶道。
张斐道:“我等不了这么久。”
侯东来道:“但是...但是这可得不少钱啊!”
张斐道:“只要手艺过关,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那侯东来也就没有问题了。
张斐又掏出几分契约范本递给侯东来,“你让洪师傅他们立刻根据这些文本,制作出凋版来。”
以前那些茶食人,都是一单一单生意做,而计税业务带来的业务是面向所有人的,契约不可能再手写,一切都必须规范起来。
这几日张斐几乎就是在晚上许遵回来之后,谈论一下官司,其余的时间,他都在搞这契约文本。
侯东来接过来一看,顿时一头雾水,“这上面的点点点是啥?”
“什么点点点,这叫做标点符号。”
张斐道:“用来断句,标明用的。”
侯东来却道:“实在是要断句,点一下就可以了,为何点这么多点,你这契约是按字数算钱的么?还有这水纹,又是干啥用的?”
“水纹?”
张斐也懵了,“什么水纹?”
“这不是水纹吗?”侯东来手往契约上一指。
张斐偏头看去,“这叫书名号,还水纹,亏你想得出来。行了行了,让他们先照着上面凋刻,一个点不对,我就扣他们一贯钱。”
“一贯钱?”
“你知不知道,这一字之错,我可能损失上千贯,一贯很多吗?”
“行...行吧。到时我看紧一点就是了。”
侯东来抹着汗道。
随后,张斐又去作坊那边视察了一番,问题还是人手不够,他们在制作活字的同时,还得凋刻一些书籍印版。
因为正版书铺已经拿到苏轼、晏家、王安石的版权,总不能等着活字印刷出来再印。
张斐也是非常大气,表示给他们加工钱。
生产行业,与服务行业不同,如果要追求效率和质量,就必须得往里面狠狠砸钱。
如果你愿意给十倍的工资,996绝逼就是福报,没有人会为此抱怨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抛开工资谈996,那真的是比流氓还无耻一些。
现在事务所那边已经开始盈利,张斐暂时也不缺这点钱,他更追求效率。
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将下一阶段的任务安排好之后,张斐便乘坐马车离开了。
“吁.....!”
行到一半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是张三么?”
张斐掀开车帘来,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马车旁,冲着李四问道。
“我是张三。”
“哦,这是一个大叔让我交给你的。”
那小男孩将一封信递给张斐。
张斐接了过来。
那小男孩便离开了。
张斐拆开一看,童孔骤缩,突然坡口大骂:“我cao他马勒戈壁!这些畜生,竟然用这种手段。”
李四见满口文雅之谈,不禁心中一凛:“三哥,出什么事了?”
张斐抬起头来瞧李四了一眼,眉头都皱出了个川字,“去王大学士府。”
龙五没有多问什么,直接架着马车,就改道去往王大学士府。
可行到半路,张斐又道:“先别去了,还是先回家吧。”
回到家里,张斐直接去到许家。
“你不是去书铺那边了吗?”
许止倩见张斐突然到来,不免感到有些诧异。
张斐道:“出事了。”
“什么事?”许止倩道。
张斐紧紧握拳:“他们可能绑架了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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