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看着顾雨菲一脸坦然的样子,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不愧是重庆硕果仅存的我党情报员,心理素质这方面绝对是一流,就算是比起于秀凝来,也是不遑多让。叶晨轻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从回来的那一天,我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一副局面,军统哪会轻易的信任我?所以我一直都没去接触与情报有关的任何工作,没想到还会遭人怀疑。行了,咱俩也别在天台上吹风了,再把你给冻感冒了我可担当不起,李主任那里我知道该如何交代了。”
说罢,叶晨帮着顾雨菲把大衣掖了掖,径直朝着楼下走去,顾雨菲感受着身上的暖意,看着叶晨离去的背影,玩味的笑了笑。换了别人可能还不清楚,被叶晨这副一脸颓然的模样所欺骗,顾雨菲可是知道,叶晨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什么不接触与情报有关的工作,骗鬼去吧,关于前段时间国军十三军和五十二军进攻沉阳等地的军事部署,店小二和她的推测,简直是不谋而合,对于他们这种战略情报员来说,只要给出简单的针头线脑,他们就有还原事情本来面目的本事,所以无论叶晨是不是从事与情报相关的工作,都不耽误他为我党提供情报。
叶晨今天之所以会跟自己把话挑明,是在警告自己,让自己不要做的太过分,顾雨菲笑了笑,也朝着楼下电讯室的方向走去……
叶晨简单地向李维恭做了个汇报,当然,没用看见蟑螂之类离谱的理由,临了,叶晨还特意强调这件事已经平息了,对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不,也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
李维恭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问了些细节问题。但叶晨是何许人也?编瞎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三两句话就能把一个不存在的事情,给封得滴水不漏。
“唉!忠义啊,我现在算看明白了。全处上下少了谁,也不能没有你呀!”
督查室因为一场闹剧而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齐公子正坐在自家宅邸的炕头上,这时候他也琢磨出一些味道来了,以刘安国的级别,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对一些针对他的调查表现出这样的敏感度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至于这个人是谁,那简直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根据齐公子对于店小二的理解,正常情况下,店小二是不会采取这种和自己硬刚的办法来和自己进行对抗的,一切必然事出有因,至于因为什么,很可能就是他要借着这件事情掩护什么。
想明白这一切的齐公子,有些懊悔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看来自己的性格真是要收敛一些了,以前自己总是瞧不起这些底层爬上来的同学,无论是于秀凝还是店小二,然而自己这次来到沉阳,却被这两个人给轮番上了课,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不过这件事情还没完,店小二,一旦被我抓到把柄,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此时的督察处已经乱了套了,一个督察因病住进了,一个科长去负责陪护,还有一个大队长据说是忙得不可开交,天天在外满世界去缉捕红党。因此,所有工作全都积压在李维恭身上,逼得一向养尊处优的他忙得是焦头烂额,差一点就要心肌梗塞了。
“这怎么都赶在一起了?忠义呢?忠义哪去了?他也不说过来帮帮我?”把桌面文件一推,李维恭冲秘书大声发起牢骚:
“我容易么我?快奔六十的人了,还得当三十出头的小伙去使唤,唉……”
“主任,那您不妨先歇歇,许科长刚才打过电话,说是要调一批精干秘书过来帮衬,您只要在一旁指导指导就行了。”李维恭的秘书在一旁劝慰道。
“调秘书?那他干什么去?想一推六二五?”
“许科长赶去医院了,据说于督察遇到点麻烦。您也知道,官员之间的问题,还得由他出面,不然谁也解决不了。”
秘书说得是实情,叶晨这总务科长,干得就是家长里短的差事。全处上下的大事小情,倘若离开他,那还指不定得乱到什么地步呢。尤其于秀凝的事情,别人出面这不方便,万一让下属知道了真相,那他李维恭后半生也甭指望消停做人了。
“唉!忠义啊忠义,你可真是匹累不死的千里驹啊……”感叹了一声,李维恭继续对着秘书问道:
“哎?那顾雨菲呢?她干什么去了?”不知不觉中,李维恭又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女学生。
“顾科长跑后勤去了,据说是要给于督察和您整点补品。”
“唉……她也就能干这个……”李维恭算是绝望了,看来这些机密文件,他不亲自处理的确是不行。幸亏总务那些琐事没有找到他,不然再增添点砝码,他这老命还要不要了?
“忠义可不能再倒了,人才难得,我得爱惜他,要想办法给他解决点后顾之忧。”想到这儿,李维恭灵机一动,心里突然涌出个想法,然后对着秘书说道:
“他的房子不是还没分吗?得!就先让他住到小菲的隔壁吧!那么大房子让这丫头一个人住,怎么说也是个浪费,而且还不安全。”
李维恭都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便匆匆写了手令,命人把叶晨的家当,全部搬到顾雨菲家的楼下了。
“主任,这能行吗?”秘书攥着手令,惊讶得脸都走形了,嘴角略微抽搐的问道:
“顾科长可还没嫁人哪?”
“呵呵,那不正好么?忠义不也还没娶么?”
“可……可万一闹出点桃色新闻,这……这……”
“那就给他俩补个手续,这个主我能做。呵呵!魏大铭和他那老姐姐,现在正巴不得呢!”李维恭的语气里充满着得意的味道,感觉自己这是走了招儿妙棋。
对下属公职人员进行监听,这是军统的惯例,虽说叫人讨厌,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连李维恭这样的地方大员,也躲不过那悲惨的宿命。既然躲不过,就只有面对了,叶晨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从不跟人谈一些隐私性强的事情。推门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叶晨脸上又换上了平时那副柔和的面孔。
“科长好!”一个特务向他打招呼。
“好好好!哎对了,你衣服穿得太少了!天这么冷,扛得住吗?”说着,叶晨脱下自己的外套,就手给对方披在身上。
“哎幼!科长!科长!这可不敢当,您不是让我折寿吗?”小特务立马慌的一比,他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行啦!行啦!把漂亮话收起来吧,甭跟我整这没用的,穿上!穿上!”摸了摸许科长的外套,对方感动得不行不行了。
“科长……”
“哎!你们哪!总以为自己年轻就不知道爱惜,这要冻病了可怎么整?啊?有上医院看病那钱,不如给自己老婆孩子多添几件新衣裳了。”捶捶对方胸口,叶晨笑着离开了,临走时,他还给特务留下一句话:
“你们少闹点病,多吃几口饭,那我这科长可就清闲喽!”
相比出身优握的齐公子,叶晨在为人处世这方面明显要更擅长,他知道怎样通过三两句话就让人拥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叶晨要营造出自己的人设,让这群手底下的人,去不自觉的和齐公子进行一下对比,无论做什么事情,人心所向才是最重要的,叶晨要发动一切可以为我所用的因素。
“许科长,这么晚还不休息?”
“哦!是啊!你们一个个都在忙,我哪好意思休息?哎对了,吃饭了吗?回头我叫厨房给你们整几个菜?”
“哎幼!这不是折杀我们吗?”
“少整这没用的,都是自家兄弟,说这话不是打我脸吗?回头啊!给你们夜班的再发点补助,多添件棉衣,不然一个个落下毛病,到老了可全都得找回来。”
许科长仁义啊……特务们发自肺腑感动了。这么好的长官你上哪儿找?整个军统你打听打听,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
“沉阳我他妈是来对了!”一个特务望着许忠义的背影,怔怔地念叨着:
“想当初我还嫌这地方冷,没成想……唉!啥也别说了,我这是祖宗烧高香了。”
“是啊!许科长的为人就是没说的,”旁边的特务挤了挤眼泪,然后说道:
“上个礼拜我病了,一天一宿都没吃饭。正迷湖着,就感觉有人喂我面条。结果睁眼一瞧,你们猜怎么着?”
“咋啦?”大家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人家许科长下班没走,特意到厨房给我下了碗鸡蛋面。不但如此,还把我那积存的衣裳,‘卡卡卡’全给洗了。唉!弄得我呀,都想把命给他了……”
当初在冀热辽的时候,三团的团长和大姐就是这么做的,这让叶晨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暖,人心都是肉长的,叶晨相信这群小特务也同样如此。一个人是不可能孤军奋战的,所以叶晨要使出浑身解数维系住这些底层给自己卖力的人,于是他就把当初自己经历过的,给照葫芦画瓢的来上了一遍,现在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出了机关楼,许忠义叫了一辆车,他要赶往铁路医学院,去看望正在病床上要死要活的老姐姐。于秀凝得的是心病,属于吃什么药都不能去根的那种,陈明带给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当年的小日本,都没让她这般消沉过。
不过于秀凝毕竟是党国的干将,见过不少大世面。同那些老公一有外遇,就想寻死上吊的家庭主妇相比,她考虑最多的是该如何保住这个家。所以她就躺在特护病房中死撑苦撑,无论医护给她用什么药,于秀凝就是不睡觉。她想看看自己得病后,丈夫会不会心疼,也想知道自己在同僚中的威信,是不是到了无人替代的地步。
于秀凝的算计得逞了,陈明也不吃不睡守了她两天,最后折腾得整个人都完全脱相了。折磨人的同时也就是在折磨自己,不过有时候,这句话也可以倒过来说。
叶晨走进病房时,于秀凝正在闹绝食。她两眼死死盯着天花板,任凭陈明如何哀求,就是不肯张嘴喝粥。陈明的眼镜片上全是泪滴,但也顾不上擦了,他攥着于秀凝的手,有一句没一句地哀求着:
“老婆子,我给你跪下还不行?求求你,可别再想不开啦!”
“滚!找你那个野女人去吧!”于秀凝还在绝望,似乎绝望已经成了她的习惯。直到叶晨出现的时候,这两口子还处在战略性僵持阶段。
“姐,你好些了吗?”许忠义这声音捏拿得很有水平,悲中带泣,泣中还饱含着无尽地伤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于秀凝是快要不行了。
“忠义啊……”姐弟俩是抱头痛哭,那道不尽的亲情,那流不完的辛酸泪,弄得陈明感觉自己就像个外人。
叶晨经历话剧舞台那么多年的捶打,哭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稀疏平常,已经到了直接就来的地步,几秒的酝酿,眼泪就已经含了眼眶。陈明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心中暗自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姐弟呢,至不至于啊?姓许的,你别搂我老婆搂的那么紧,小心我削你啊!
“姐!您就吃点吧,不管什么事,弟弟我都会替你做主。”舀起一勺粥,叶晨试了试温度,含着眼泪把羹勺送到于秀凝嘴边。于秀凝的嘴角在蠕动,由此可见,她也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界。喝了粥那是对薄情寡义负心人的妥协,可要不喝,那就是对叶晨这番心思的无情践踏。
“姐!您张嘴,对!对!慢慢张开……”一勺粥灌进去,叶晨提起袖子抹抹眼泪,脸上露出从未有过地欢天喜地,开口说道:
“对喽!对喽!姐呀,你这么做就对了,拿啥怄气,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是不是?您再想想,如果您自己闹个三长两短,这不正好便宜那对男女了么?咋地,你想给他们腾地方?凭啥呀?这件事不怪你,你又何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还偷偷一抻陈明的衣角,那意思是:
“你还不快走?这里有我照应着,保证能叫你夫妻俩和好如初。”
可陈明会意错了,心想你是不是想叫我跪下认错?嗯!跪下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在这当灯泡,我怎么好意思跪呢?陈明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自持的时候,叶晨看出了他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没好气的说道:
“姐夫,你先出去打壶水!一壶不够就再打一壶!”
“哎!哎!好好好!”拎起壶,陈明一熘烟逃之夭夭了。眼见那负心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于秀凝慢慢合上双睑,哀哀长叹了一声:
“忠义啊!我这是天塌了呀!”
嘴角一瘪,泪流满面的于秀凝,又开始要死要活了:
“从民国二十八年我跟了他,你说我一天天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紧着他来!可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背着我去找小老婆?唉!这往后的日子该咋过呀?我是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深闺怨妇,典型的深闺怨妇。不过想一想,这陈明也的确是做得过分。你说你一个有老婆的人了,不琢磨该怎么好好过日子,整天出去瞎搞个什么?叶晨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干过的那些荒唐事,站在于秀凝的角度,对陈明表达了强烈的谴责。
不过该劝还是得劝,这是自己最坚实的两个盟友,很多时候,自己和齐公子的对抗都需要这两个人的帮忙。叶晨对着于秀凝轻声说道:
“姐,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这证明你还放不下姐夫。对不对?如果心里没他,那你还跟他废这话干啥?要我看哪,你还是原谅他这一次吧。咱远的不说,你这次闹病,姐夫那也是衣不解带不吃不眠,在这苦守了你两天两夜。你好好想想,他要是心里没你,不想跟你过了,还犯得着这么伺候你吗?”
“可我这心里不平衡……”
“不平衡也没办法,事情既然出了,你不平衡就能解决问题啦?姐呀!你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可怎么在这件事上犯起湖涂啦?再这么不依不饶下去,那不是把老头子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吗?”
叶晨的话很在理,于秀凝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思想上的疙瘩一旦形成,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的。“他还想跟那个狐狸精来往?要不要脸啦?哼哼!大不了就跟他一拍两散,我还不信了,凭我于秀凝,难道还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姐!姐!听我说,听我说!你咋还越说越来劲了?”叶晨替于秀凝掖了掖被角,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两口子过日子啊!不像别的,续弦她怎么也不如原装的好。你们两口子既然没到那一步,又何必非要把问题往绝路.上想呢?唉!能过就过吧,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哪!说不准下辈子啊,你们两口子缘分已尽,再想白头偕老,那都是可遇不可求啊?所以啊,珍惜你的现在,珍惜你的枕边人吧,两个人的缘分,那可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呀……”
叶晨是了解陈明的,别看这个男人整天一副不着调的样子,甚至在外面有小的,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谁都不如于秀凝在他的心里地位高,因为这是他可以性命相托的女人。正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叶晨才会主动去劝慰于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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