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本在地上哎呀连天的挣扎,听得这小女人发狠,再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跑出酒楼,独留宋成都一人。
“还有人敢在海口和宋族作对。”宋成都口中的海口不是四四方方的海口城,通海河以南都属于海口地域。剑宗、古阳世家、百器堂以及宋族划疆而坐,前三者是修道势力,惟独宋族以贸易起家,通过一条海路掌控北域以南,从而辐射整个帝国。在这实力遵崇的世道,宋族这样的豪阀门第崛起于世是何等艰难。
至少宋钰知道,若是溯源而上,宋时关这一系本就从宋族中脱离出来,影牙的存在本就是方便宋族暗地里施展的一些手段。
文静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人家说打狗看主人,你打了那三个狗东西,小心走不出这间酒楼,这可是宋族大少爷!”她声音尖而脆,酒楼里所有人都能够听见,但没人敢出言说话。
宋成都心中微微得意:这时候才想着我宋族,但世上哪有后悔药给你们吃?想着想着一双眼珠子就开始往文静身上转,这个下人杀了就杀了,这样的事他做得不多,但也不少。眼前这女的倒是如一朵雏花,看眉眼闭合显然还未经人事,杀她之前若是不玩弄一回,岂非暴敛了这上好容貌?
天易不取,反受其咎!
文静感受着宋成都火辣辣的目光,胸脯一挺,用糯娇娇的声音问道:“想吗?”
宋成都眼神骤然恢复清明,冷冷一哼不再朝着小妖精望去,可心里却被那声音撩拨得更难自持,随后才想起什么是的,将目光朝三楼楼梯口处瞟了一眼:“我可不能因小失大,镇定镇定!”
宋钰往文静面前的碗里挑着菜,还不忘批评自己主人:“我说过要留心观察周围事物以及对方言行,装逼与牛逼之间是有大不同的,上位者的气度、豪门大阀的风范都是刻意模仿不来的。宋族少主虽然也二十出头,但要是没七八人鸣锣开道,他都不好意思出门,就算是微服出门,身边也会有扈从护卫潜伏。我猜这位大少爷恐怕是宋族旁系的旁系,这里人之所以尊重他,是因为他恰好有一个了不得的姓氏。”
“够了!”宋成都再也没有附庸风雅的心思,将手上雪白折扇一丢,抡起旁边一根凳子就朝宋钰劈来。
文静吓得尖叫,虽然她说话如刀,但也就图个嘴上痛快,哪里想到这斯斯文文的男子二话不错就动起手来,而她尖叫的主要原因在于:“这凳子砸下来必将宋钰砸得皮开肉绽鲜血横飞,能不能保命都在两难,自己坐他旁边,岂非要溅一身血?”
在宋成都的惊愕中,宋钰将条凳从他手中抽过来,然后朝对方微微笑道:“说到底都是意气之争,大过年的谁见红都不是吉利的事,不如坐下来化干戈为玉帛也算一件快事。你我同姓,说不定五百年前本是一家呢!”
“谁和你这下人是一家?”宋成都气急败坏地咆哮,倒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那这人怎么样,打,好像也打不过对方。只是现在这局面有些让他下不了台,他发誓只要一离开酒楼就马上把家族里供奉着的老爷子请出来,要将这对狗男女点天灯不可。
咚咚脚步声从楼道处传来,宋成都抬头看了一眼,脸色更加绯红,但还是没有丝毫停留朝着楼梯口走去。在众人惊诧中,微微欠首笑言道:“堂哥何必下来这一趟,我已经和这两位说好了,他们会很安静地吃了饭就离开,不会吵着咱们。”
宋钰往走下楼梯那人看了一眼,转头向文静说道:“走路不疾不徐,行走间却有携风带雨之势,这样的人才能勉强称作大人物。当然了,我说的话也不可能全是正确的,比如我先前说的真正的宋族少主的情形,我胡诌的。”
“这事你也能胡诌?”文静看着宋钰一本正经的表情,真不知道该相信他哪句话,不过这家伙的话一般就得反着来听,事实上她也正是这样做的。你说要加紧行程,姑奶奶我偏就且走且停;你说女人不能喝酒,姑奶奶我偏就一次喝个够;叫你说我是小孩子,叫你眼里只有姓罗的女人!
想到这里,文静越发嬉皮笑脸地看着那个被宋成都恭恭敬敬问候着的男子:“唔……我确实该考虑换一个下人了,怎么个顶个的都比你长得俊,带着你出来是我最丢脸的一件事?当然了,我爹经常说现在世道很多人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我就喜欢这种金玉面的男子,至少不糟心!”
走下楼的男子轻轻拍着宋成都肩膀,这让对方更加诚惶诚恐,又琢磨不透这里面究竟有几个意思,只能更谦卑地点头示好,再抬头却发现眼前一空,自己的贵客竟然笔挺挺朝着那对主仆走去。
那人直接坐到宋钰对面的凳子上,呵呵一笑,声音爽朗而清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宋钰朝对方撇了一眼,朝文静说道:“这人是宋族的长房嫡孙,别看他年纪和我差不多,可是标准的财神爷,咳一声嗽北域也要抖三抖。他家养宠物的院子都抵得上四、五个文心大宅,这样的人你还敢收来做下人使唤?”
“你见过他们家养宠物的院子?”
“猜的!”宋钰想了想补充道:“他叫宋安,宋族嫡长子,真正的大少爷,这是真的!”
“难怪能长这么帅!”
对文静的这种逻辑,宋钰彻底拜服,他觉得和文静说话本身就是自虐的开始,所以他很明智地转换目标,抬头望着宋安:“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是你回归宋族的第一年,不在家中享这软玉温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愁钱!”宋安目光在文静身上转悠一遍:“这就是文眉山的宝贝疙瘩,果然是一个难缠的惹祸精,你怎么把她招惹上了?”
文静杏眉一瞪,正要说话,忽见对面而坐的男子轻轻一挥手,好像自己就被囚禁在一个气泡中,竟然无法开口说话,却又无可奈何,只是惊恐地朝宋钰望去,不断扯着他衣角求助。
知道宋安是不想听这小女孩聒噪,但看着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宋钰又实在忍不下心来,用真元轻轻解除禁制:“罗雅丹来了宋族,既然在这里见到了你,我直接向你要人就好。”
“你算什么东西,敢和大少爷这样说话。”旁边宋成都终于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呵斥着。
宋钰也不动怒,朝宋安笑着说道:“宋族这一代如果都是这副臭脾气,怕是就要完了。这几个月君岳怕是在买卖上狙击走宋族不少财路,这个年宋族自然不能比往年过得好。”
宋安笑道:“在财物调度上,成都小弟有着天生的敏锐和触觉,家里几位长辈都说黄鹿宋家当兴,兴在成都。但在察言观色上还有一段路要走,至少在北域来说,能让我坐下来的人不多!”
一溜冷汗从宋成都额头上,他一直将未来家主的行为当做礼贤下士的一种风度,从来没有去想过这背后的意思,但在北域来说除了帝都夜阑家以外,还没有哪个家族能让宋族低头,海口城的文心大宅他倒是听过,不过是一群耍笔杆子的读书人而已,商道的刀光剑影那里是这些人能够认识到的?连文心大宅他都可以不在乎,何必去在乎文家一个下人的态度?
宋安侧头小声对着宋成都嘀咕了几句,最后还别忘交代一声:“客气点。”
宋成都点点头转身朝旁边几座走去,又小声说了几句后,那些食客都连连点头,丢下一些酒资就走,每个经过宋安座旁的人都毕恭毕敬道一声:“拜别大公子。”宋安也友善地点头回应。
宋钰单刀直入问道:“大小姐现在去向如何?”
“罗雅丹在商道的天赋令人惊叹,只用了七天时间说服古凤、古太两镇的宋家人,三天前,和古凤宋家商队去了更南端的来魂丘。”
“疫人的地盘!”宋钰微微皱眉,北域帝国有三处近乎于蛮荒之地,天关山脉以北接近界门处,高高耸立的界门后就是一望无垠的葬神海,那里是大荒的尽头,经常有商船在尸骸滩一带莫名失踪,还有人说在那海域内看见过海鬼。
界门是大荒初定后,集合百族之力修建出来的一处天堑,而西南方的登神遗迹却是垩神之战时期的产物,比葬神海的出现更早进百年,就算是天阙世家家主也不敢轻易靠近,说是大荒最凶险之处也不为过。
与两大凶地齐名的便是来魂丘。
这里是疫人的地盘,处处都潜伏着危机,暗杀、欺诈、抢掠、背叛、阴谋……大荒所有的罪恶都能在疫人部落看见。
来魂丘是一切罪恶的衍生地,而引发罪恶的根源却在于无处不在的矿藏宝石。
宋安说道:“宋族在那里建造了行辕,为了保障族人的身家性命,更请了家族高手坐镇,单是本神境界高手就有两位,天冲境五人,完骨境更是不计其数,她的安危永远不会有问题。”
宋族在北域帝国有着不输于剑宗、百器堂的影响力,但这句话却不能让宋钰信服。
即便是太阳也不可能照耀到大荒的每个角落。
宋钰将包裹往文静方向推去:“我要去来魂丘,你自个回去。”
“你想扔下我?”文静愣了一下,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愤怒,随后狡黠一笑:“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也是累赘。喂……宋家大少爷,你听过夜叉没有?”
宋安微微一下,望着宋钰:“你不是一向很小心的吗,怎地她就知道了?”嗓音微微压低,声音如清风般在桌前悠悠一转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但嘲弄取笑之意溢于言表。
“我在她家住了几天。”
“恭喜你!”宋安眼中闪过一分嫉妒:“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只要我一剑在手便有胜你的信心,此时此刻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思吗?我是压制着心中的不安强行坐下来的,这种感觉我在乌蛮身上感受过,如果不是肯定你对我没有敌意,恐怕我不会露面。你……已天冲?”
“一飞冲天可不是说说而已,在这道坎面前我也许还会徘徊很久,只是在龙蛇术下走了一遭,多少有些收获罢了。宋族百年底蕴不菲,天灵地宝奇功异术不输剑宗,帮助你跨过这道门槛应该不难吧?”
最后将掌柜和跑堂的都支走的宋成都提了一个酒壶走过来,却是朝文静说道:“这位小姑娘,不如我做东请你去楼上喝些酒,顺道看看雪景。你放心,既然大家都不熟外人,我也就没有那些龌龊的念头,只是单纯想请你喝酒而已。”宋成都虽然是宋祖旁系,甚至不在七房之列,但单纯以家事而论,只是“黄鹿宋家”四字就丝毫不逊色文心大宅,这般摆低姿态只是因为宋族长房嫡孙的缘故。
“小—姑—娘——!”文静几乎一字一顿地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然后很干脆地一摇头:“姑奶奶我不愿意。”
“算了,大冷的天,人多一点坐着气氛也好。”宋安摇头阻止同伴,继续和宋钰说道:“宋族七房,谁都想让自己这一房的人能出人头地,结果形成了相互制约的局面,即便是我这长房嫡孙也望而兴叹,不然我当初何必另寻它径拜入剑宗?现在回归家族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实际上就算我来黄鹿走这一遭也像小偷般藏匿行踪。被凡尘俗世牵绊着,这一生怕也将止步于眼下这层境界,再难有寸进。”
“得家主宝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宋钰语气急转:“罗雅丹为什么要去来魂丘?”
宋安轻轻吐出两个字:“西亚。”
坐在旁边的文静面向感受到自己这下人身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不禁好奇地望旁边望去,对这莫名其妙的两个字有些不解。宋钰从这三个字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倪雒华,那个西亚财团排名最末的弟子,却掌控着不输于宋族的势力。
除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四大帝国外,更有隐藏在凡尘世界的隐形帝国——西亚财团。
宋安直言不讳地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才是你愿意坐下来和我絮絮叨叨的根本原因吧。”宋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自己也有很多麻烦。”
“这不是宋族一家之事。倪雒华早在三年前就已秘密进入北域帝国,北域帝国三十个区域布下了暗哨,培植了无数党羽,只要西亚财团愿意,可以再一夜间将这些城市的买卖掐断,可惜我在影牙潜伏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法获得一些核心的信息。不过我敢肯定,罗家在海口城的历史将会重演,整个北域在一夜之间出现这种情形,意味着什么?”
宋钰不假思索道:“无数世家在一夜之间流落街头,暗杀抢劫层出不穷,北域帝国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混乱不堪的战场,会有很多人无声无息死去。我不是救世主,也没有太高尚的情怀,你说这些我不感兴趣。”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宋安额头上隐隐有汗珠,看得出来他面对着宋钰并不轻松,心头隐隐一些诧异地看着丝毫不受影响的小姑娘,他自然能看出来文静没有一点真元波动,就是活脱脱的凡夫俗子,怎地就能如此泰然自若:“不管罗雅丹是从什么途径知道这事,但既然她愿意和宋族一起解决问题,那她就是宋族的盟友。罗雅丹说过你对买卖有些心得,对你也倍加推崇,若是你能帮我,海口城那摊子事我自然可以帮你善后,有时候至上而下只是一句话的事,可自下而上却能折腾出一番刀光血影,权力之所以让人神往就在于此。”
“我不怕麻烦。”宋钰无动于衷。
宋成都蹭地一下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还没等他说话,宋安却又将他拽回凳子上,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宋族能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我以未来家主的名义!”
这话倒是把宋成都吓得不轻,家族最近确实遇着麻烦了,但这么大一个家族若是不能解决问题,难道眼前这冷冰冰的家伙就可以做到,而且还要大公子如此郑重的说出来。
“等把‘未来’两个字去掉再说。”宋钰起身就走,文静乌溜溜的眼珠忽愣忽愣地眨了几下,抱着一个稍小的酒坛追了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宋成都哼哼一声:“这就是罗雅丹口中的那个扈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亲国戚呢,口气大到没边了。大公子犯不着为这样的人置气,我会让他没有机会走出黄鹿地界。”
“闻祝携天地之威也不能杀了他,你觉得你能做到?”
“夜叉!”宋成都惊呼一声,这些天,连宋族这样的豪阀世家也被一个名字牵引着——“龙蟒闻祝”。在此前,闻祝之名一直不曾被世人知晓,但这人一出现便能令天地骤变,在此之间就像一个不可战胜的神邸,纵然是往街心一站也能让世人战斗,只是在一夜之后却成了无数人眼中的人参娃,连宋族也请出三名长老加入到追杀中。
而将这尊神邸拉入凡尘的,正是那行踪诡秘的杀手夜叉。
宋成都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个疑问:“大少爷如何知道此人是夜叉?”长孙嫡子宋安一贯低调,就连本家人也没几个见过,直到一个月前才入世,这个人就像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宋成都抿着干裂嘴唇,迟疑地说道:“夜叉冷酷是世人皆知的,让他帮咱们办事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其实他还想说夜叉杀人也许不错,但宋族不缺乏高手,在买卖中厮杀可不是提着刀就能有所作为的,找夜叉帮忙显然问道于盲。
“他不会袖手旁观的。”在宋成都目瞪口呆中,宋安肯定地点点头将目光望向窗外:“换着任何一地,何家三兄弟的行为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即便是你也在劫难逃,但从始至终他对你们都没有丝毫杀意,你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却不知自己在黄泉路上转悠了好几回,但始终你还是活下来,可知道是为什么?”
“他畏惧咱们宋族。”
“因为他头上顶着和你相同的姓氏!”宋安抬手在成都肩头温和地拍拍:“有些困难是我们必须经历的,但别把这些麻烦看作是无法翻越的山巅。无论何时你都要相信,咱们宋族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很多,只是你还没有看到面纱下被遮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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