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大大出乎偷袭者的意料。宋钰起身坐回卵石上,又低头咯了两口鲜血,这才将散落在旁边的衣襟重新系回脸上,整个过程都是在有条不紊的过程中完成。
“做作。”那人冷冷哼了一声,刚才那两掌用上了他六七分真元,就算是天关山脉的座狼也要被拍得脑浆迸裂,但这个在姨奶奶多时间里声名雀跃的杀手除了吐几口血之外,似乎没有多少异样:“看来你确实有些门道,更让我意外的是夜叉竟然这样年轻。”
“说这话的时候,先想想自己。”宋钰借着天光同样打量着眼前这人,对方年纪确实不大,估摸着也才二十五六,脸上也没有系面巾遮挡烟尘,想来是仗着修为能屏住呼吸:“倒是生了一张不错的脸,可惜了……”
“难道你还能反败为胜,取我性命?”那人毫不在意地笑着,轻轻跃落在宋钰身下这块卵石上,晨风拂动衣摆,倒也有几分风流韵味。
“刚迈入完骨境不久吧!”宋钰脑袋微微上仰,刚才那两掌震得他体内气血翻腾,真阳炁在体内差点就失去控制,对方出手的时机选得恰当好处,虽然只是躲在暗中偷袭,但能偷袭到宋钰已经能证明了这人的不凡:“以你这样的修为要放在平时,我也许不会忌惮,但现在这当头确实差点夺走我性命,可惜你错过了让你一举成名的机会。”
“我不求名,对一个杀手来说,成名是催命符。”对方迎着宋钰一步踏上前来:“我从来不高估自己的能力,如果我一掌能夺了你性命,先前死在你手中的两名同僚以及被你施手段逃走的首领岂非成了笑话。”
宋钰微微皱眉,眼前这人言语中那种强大的自信让他极不舒服,更关键的是对方言语不像作伪,略微一思索便立即醒悟过来:“你是要破我体魄。既然先前可能杀我,何必多此一举?”
“谁说我要杀你?”对方脸上露出嘲弄的讥笑:“破坏少主和婚礼、杀死我兄弟,这在天目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你的生死须由首领定夺。我的任务只需要将你打回原形即可,就算是你有压箱底的手段能杀我也无所谓,半炷香后会有无数不弱于我的高手赶赴过来。”
“真啰嗦。”只要暂时死不了,宋钰悬着的心也就放下大半,先前那仓促间的两掌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对方的真元还在体内如两头疯牛一般奔窜,但损毁真元这样的事宋钰相信绝不是眼前这人能做到的。
宋钰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眼中一道紫芒飞快闪逝:“动手吧。”
十里外的峡谷中。
君岳默默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中纤细的树枝无聊地拨弄着面前灰烬,因为是枯枝的缘故,树枝一头已经被烤成焦炭。晨风吹来,面前那堆本已熄灭的灰烬中有零星散散的红光闪烁,随后又随着晨风迅速熄灭。
“首领。”君岳旁边如小山一样矗立的男子目光望向远处:“有人在纵火。”
君岳微微皱眉,不过是稍微迟疑一刹那,随后说道:“范旭在追捕宋钰呢,火势呈带状,恰好切断这里与海口之间的链接,下一步恐怕就是从另外几个方向合围。”
“天目那些人修为一般,但说到跟踪术倒是不可小视,少主钻入树林以为可以甩脱这些人,这想法本身就很幼稚。”
察觉到身边首领保持沉默,大汉又说道:“影主在时万众归心,说是历代中最勤勉而伟大的影主也不为过。将天目从整个大荒缩回北域帝国,当初很多人在影主做出决议时情绪很大,认为这是怕了弱水,这样的举动也无异于把自己比如死地,是自掘坟墓,不曾想三年时间里硬生生将弱水挤出北域,再暗渡陈仓从百器堂的打压中争夺出一条财路,在剑宗眼前划地夺雄名,这些事现在想来老薛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对影主他老人家是心服口服,那一声少主纯粹是看在影主的威望上而出口。”
“其实你用不着急于解释。”君岳耐心地听着,脸上无悲无喜,直到那大汉说完才道:“叫他一声少主也是理所当然,义父打下的这个帝国让他后人萌荫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时过境迁,义父的帝国现在满目疮痍,让他做影主却是要败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影牙。挑起这胆子,我———责无旁贷!”最后四字铿锵若金石,那大汉仿佛看见四枚圆溜溜的珠子掉落地上,干脆而果断地砸出几个窟窿。
“你是不是在心底骂着我无耻,做了婊子行径却要给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大汉神情骤然呆滞,被坐在地上这男子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得心惊肉跳,微微吸一口气掩饰着自己内心想法:“老薛不敢这样想,隼首领要我追随你身后,自是要我认你为首领听候差遣,绝不能有二心。”
“以青隼的手段而论,你们确实不敢有二心。”君岳笑笑说道:“他可以轻易夺取你们的性命,却约束不了你们的人性,你就算直面承认你要拥护宋钰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干系,因为我不在乎。刚才那些话我不止对你一人说,对范旭、对青隼我也说过,不同的是青隼把你送给了我,而范旭却认为他比我更适合扛起影牙这面大旗。”
老薛面无表情地伫立在侧面,将本已收回的目光再次集中到眼前这男子身上:“这些我自然不懂,但我知道同行是冤家的道理,他对首领你不满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先前建议罗雅丹去宋族,罗天舒匆忙制止而罗雅丹却一口承应下来,这又是何道理?”
“因为罗雅丹是聪明女人。”
“罗天舒这些年能将买卖做得风生水起自然也不是蠢人。”
“他是精明人,尤其经历了范旭逼婚一事后,他更反对罗雅丹去走这一趟,那老狐狸一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当初他不反对罗雅丹和柳未寒交往一事上就能看出来,只是精明过头,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以弱水那些比猎犬还敏锐的嗅觉,又要被他们找到。”
老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乌蛮都已兵解,剩下的不过是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我们何必要退让,直接将他们整锅端岂不更好?”
“花蝶、息鬼倪雒华、乌蛮这些人陆续折损在夜叉手上后,弱水不得不重新审视其在天关城这个小地方冒出来的杀手,后面必然有针对夜叉的雷霆刺杀,再加上当年被影主逼出北域帝国,早已让他们积怨颇深,现在更是迫不及待想一雪前耻,不管是夜叉也好还是我也罢,都会是他们重返北域的敲门砖。也许主持此事的人早已进入海口城,我可不想替那家伙消灾挡祸。”
“那少……夜叉更不该死在范旭手中,说到底我们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弱水那些狼崽子,和天目之间的事,不过是自家事罢了,左手右手的打架,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
君岳嘿嘿一笑,晨曦恰好照在他仰起来的酒窝上,仿佛沐浴天火而生的神灵:“老薛,你已是天冲后期,再往前一步便可达本神境界,在北域来说都算是几位罕见的高手,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只能屈居人下?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老薛嘿嘿的憨笑:“想这些太费神!再说了,我是青隼首领一手栽培的,老薛能有今天早已之足。”
君岳面色一正,用一种前所未见的肃穆望着对方:“你始终要明白,在影牙活下来的那些老人中,没有人是好好先生,范旭这种只能是最肤浅的层次,对付他何用我和青隼联手,真正难缠的是那个仿佛什么都看得淡了的海客王。这世上争执从来就没有听过,包括是影主在位时期也是内斗不断,正是这种争斗让影牙一步步变强。”
老薛听得目瞪口呆,心中一直的疑惑也终于有了答案,还不等他说话,君岳的声音继续传来:“争斗不一定是要对弱水不利才是争斗,关键是要范旭和宋钰二人没有好处就成,必要时候将他们的藏身处透露给弱水也在所不惜。这是很无耻很龌龊的念头,但同时也是最伟大的谋略之道,这也是青隼要你跟在我身边的真正意义。话说得有点多了,是动身的时候了!”
“影神三绝剑你已身负其二,足够笑傲大荒了。更主要是范旭他眼下要烧死……”
“走!”君岳打断老薛的话,干脆利落地起身,将手上这根快烧成炭棍往身下轻轻一插,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昏暗的天光中,那根细小的炭棍深没入还带着君岳体温的石块中。老薛将惊疑的目光从石块上移开,遁着君岳离去的方向迅速消失。
“你真不动手?”宋钰可不愿向木头人一样和眼前这乙组的男子相互对视,他从来不缺乏耐心,但现在他显然和对方耗不起。
对方坚定而明确地摇摇头。
“那我走了!”宋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整个后背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对方眼前,直到走出两丈距离的时候,身后那人依然没有出手偷袭的迹象。宋钰只能悄然散去真元,心中叫着可惜。
宋钰再次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气血压制下来,加快步子越过这条铺满嶙峋怪石的河床,开始入山,无论身后这人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当前最需要做的是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伤势,好在一些寻常的疗伤止血药草应该不难寻到。
河床开阔,山风不断,也吹散了大量迷烟。
“我跟着你。”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支袖箭,随手朝着空中丢去。
袖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啸声,直攀升到肉眼难以看见的高度才啪燃炸开,化作一道火团冉冉坠落。宋钰犹豫了好几次都没有贸然冲上去制止对方发信号,眼前这人行事和天目以往大有不同:“你们现在不像是杀手,更像是一支有严格纪律的军团。”
“我们本来就是一支军团。”对方走在宋钰身后,和他始终保持着五丈左右的距离:“为了抓你,在这片树林中我们洒下天罗地网……”
那人还未说完就被宋钰的嘲笑声打断:“范旭一共才培养了多少人,竟敢说天罗地网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第七次!”男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宋钰的背影,始终保持着一个五丈左右的距离,和宋钰步子同步:“从先前到现在,短短五十丈的距离你已经是第七次试图引诱我出手,可惜你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周围浓烟渐淡,宋钰扯下脸上遮挡着的面巾,不为所动地继续朝前走着,甚至脚步比之前更快,就连说话也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我能知道你的姓名吗?”
“乙勿!”
“好吧,就当你叫乙勿。”宋钰忽然停脚,弯腰将脚边草丛中一株叶面暗红,叶底灰白的野草掐断,在掌心搓揉着:“很难相信以你的性格竟然不过是完骨初期修为。你有着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制欲。换着是我,在第三次、第四次暴露破绽的时候就出手了,但是你没有。你一直克制着这看似唾手可得的东西,以你这样的心境,不该只是眼下这份修为,看来范旭的精明也非常有限,暴敛天珍将你这枚璞玉给埋葬了,更悲哀的是你不是唯一,我知道一个叫玉枢的小家伙,也一样被他给耽搁了。”
“这次的围剿计划就是出自玉枢之手。”乙勿声音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弄,目不转睛地看着侧身而立的宋钰,看着宋钰将碾碎的野草抛落身下,看着宋钰用舌尖轻轻舔着掌心沾着的那绛色液体:“大名鼎鼎的夜叉竟然会犯下轻视对手这样的低级错误,你我年纪相差不大,修为境界也在伯仲之间,你取消我的时候想过自己吗?”
宋钰微微皱眉,慌忙用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的衣襟将掌心那团绛色汁痕擦拭干净,目光继续在周围地面游离,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如果说,我接触修道不过七年时间,真正开始修道才两年,三个月前我才迈入雷鸣中期,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和你讲笑话。”
“如果我相信了你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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