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宋钰所说,他不愿意对那个嘴上毛还没长齐的家伙俯首称臣,真到那一天,他宁愿选择吞刀自杀。范旭见识过宋钰的本领,真要潜伏起来几乎就与普通人没有两样,不会感受到他身上半点真元气息。面对黑漆漆的树林,他开始思量着贸然将乙组这些人投在一个人身上是否值得?
就算这人是真正的少主!
“去吧!”范旭终究还是挥了挥手。
“遵命。”太罗等的就是首领这句话,立即起身朝行了一礼,他身后那四人也齐齐从地上站起来抬腿就要进入树林。
范旭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想法,你是想为今晚那两名属下报仇。这想法固然没错,可是如果你轻敌,只会把更多的同伴折进去。你是完骨境巅峰,他同样是完骨境;你擅长追踪,他同样是很优秀的杀手。”
太罗安静地听完首领的话才遗憾地说道:“可惜我们没见着他容貌。”
“用不着见,只要在这片林子里,遇着任何人都格杀勿论,自然就错不了。”
太罗脸上顿时绽放出一种精彩的表情,这是在虎狼猛兽找寻找属于自己猎物时候才会有的一种欣喜,但他还是极好地克制了立即冲进林子将那藏头露尾的家伙抓出来撕成无数碎片的冲动,小心谨慎地请示道:“首领可还有训示?”
“总算你还不算太蠢。”范旭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个鼻音:“如果你冒然进去,就算完成了任务,估计你这乙组组长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得太罗后脊生寒,伴君如伴虎并不是只适用于朝野庙堂,这句话在上位者面前依旧是不可撼动的金科玉律:“请首领训示。”
范旭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出一句话:“玉枢,你觉着呢?”
右侧阴影中踱出一道人影,太罗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里藏着一人,连他都能轻易察觉这人踪迹自然更难以瞒过首领,由此判断必然是天目同僚,从修为上就能断定必然是低级同僚,所以太罗压根没将对方放在心上。
此刻的玉枢已经没有此前的傲气与锋芒,整个人反倒如一柄绣刀般黯淡无光,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真元气息却没有一个修道者该有的傲气。天目是竞争极其激烈的组织,在这里,失去了进取之心的人心肠就会变软,会生出无聊的同情心等等。这样的人必然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太罗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首领会问这弱小的家伙意见。
不只是太罗,太罗身后那四人同样将目光瞟向玉枢,眼神中都露出诧异和不解。
玉枢仅仅是象征性地朝阴影外踏出两步便又站定,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前方那负手背立的身影。
“将你心中所想说出来就好。”
“是!”玉枢欠手行礼后又拘谨地向着太罗等人微微拱手,小声说道:“夜叉的危险不用玉枢赘述,单是能在毫厘之间连杀两位乙组高手便可见一般,不管他是用什么手段得逞。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杀手而已,我们该有的弊端同样也出现在他身上。”
太罗‘好心’地提醒道:“不要将我们和那些只知道冲上去用蛮力的杀手相提并论。”声音虽然细若蚁虫,但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弱者,自然能听清楚他的每一个字。
“太罗师兄的这种骄傲自大影响了整个乙组,这恐怕也是今晚那两位乙组师兄至死的根本原因。”玉枢一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除我之外,这里所有人几乎都比夜叉修为要高,最后却让他成功逃逸,根源在于自视过高给予了他逃遁之机。若是再与此人相逢,决不能给他任何喘息机会,而且切忌和他纠缠,此人近身缠斗极其诡异,稍不留神便着道……”
范旭微微皱眉,径直打断玉枢的话:“如果你还这样啰嗦的话,就滚回卯组继续当你门童。”
玉枢非但没有被训斥的紧张,脸上反倒是升出一抹兴奋神色,他知道自己琢磨到首领要自己说话的真正意图,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夜叉显然在极力隐藏杀手这个身份,如非必然他不愿意暴露修为,这恰好是给了我们一个极好的机会。”
“别忘了,我们也同样不能暴露。每个杀手一旦暴露了,就意味着自己也处于风口浪尖,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太罗师兄肯定没有捕过鱼。”玉枢笑笑:“在这片树海中,我们就是行舟于上的渔夫。”
下半夜的时候,宋钰还在庆幸自己似乎逃脱了一劫,只要挨到黎明,那些家伙就不能放肆地对付自己,更关键的是每接近海口城一点,自己的性命就多了一分保障,直到最黑暗的黎明来到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前的想法太幼稚。
漆黑的夜空下传来一个轻微而有节奏的声音,那是鸟翅划过气流带起的风声,尽管很轻,但还是被宋钰警觉到:“有人绕到前方去堵截我。”宋钰根本没有夜叉的尊严和觉悟,毫不犹豫立即折向,如一条软蛇般牵无声息地向另外一个方向移动。
“看来范旭也不是蠢到无药可救,还知道抢先一步拦住东面,避免我穿过这片森林进入海口城。”宋钰心中默默的估算着方向,甭说是这黑隆隆的森林,就算是烈日当空下他也不见得能准确辨别出东南西北来,他只是根据心中大致方向来判断。他不是没想过挖一个树洞将自己藏起来,这法子要用在普通人身上自然是可以的,但他所面对的对手不是普通人,除非他能完全摒弃心跳和体温,否则就算藏入地下三尺,也会被人轻易揪出来。
在黑暗中行走并不难,难在不能留下太多痕迹,为了保证不踩断枯枝败叶他不得不用手探路,随即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一些长着锋利倒刺的枝条总会冷不丁地横躺在地上,锋利的倒刺扎进手掌将血迹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东面搜索的人并没有出现,这让宋钰的担心成了多余,但本着对自己小命负责的态度宋钰还是尽快脱离那片区域,只要不是范旭,宋钰自信还有一战之力,但只要一旦交上手,真元波动必然会吸引树林里的其他人,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杀,这样的行为在宋钰看来极不明智。
黑夜中没有真正的方向,宋钰便在灌木丛和树林中潜行,头上隐隐有亮光从枝叶间洒落下来,沉寂了一晚的鸟儿开始苏醒过来,用清脆的叫声向这片森林打着招呼。
宋钰脚步也渐渐加快,正走得兴起的他猛然停下脚步,远处一声鸟叫让他再次警觉,那鸟而叫声并不自然,仿佛是受到惊扰,拍打翅膀的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急促。
“前方也有搜寻者。”宋钰到没有任何埋怨,前方被堵截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换着是自己,恐怕放火烧林这样极端的手段也能用出来。宋钰蹲在地上抬头望了望,然后靠近一棵大树,手脚并用沿着树干往上爬去。
为了避免被那些天目众人察觉到真元波动,宋钰依旧是凭借体力和身手来攀爬,比面盆还粗的树干对宋钰而言,造成的影响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宋钰如猿猱般单手揽着树梢,将身子努力地从树冠上伸了出去。
冷冽的晨风扑面而来,远处黑漆漆的高山背后有天关隐现,仿佛是一尊巨佛正散发着佛光,倒也有种别致的清寂和安宁。
天空中黑鸟渐渐多,叽叽喳喳的声音汇聚成一片,与昏暗的天空溶为一体。
宋钰目光最后落在黑压压的鸟群下方,张着的嘴足以塞下一枚拳头。与天光遥相呼应的是一道扶摇而上的黑烟,以及不停攒动的火苗:“到底是心狠手辣之辈。”宋钰恨不得抽自己这乌鸦嘴几下,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么灵验的预言?
范旭这一招放火烧林很简单,也很实用,如果不出意外,这簇火苗必然会形成一条火带,将他困死在其中。
这里距离天目的老巢很近,宋钰就是断定范旭不敢做这自毁长城的事才往森林中钻,结果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范旭的手腕和决心:“老子不过是把自己媳妇从你手里抢了回来,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
宋钰没有多想,迅速回到地面。横在他眼前的有两条路,要么赶在火线没有形成之前,全速冲出去,要么是进入远处那座高山。
冲过火海对宋钰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恐怕自己一露面就会遭受凌厉的绞杀,说到底天目曾经也是影牙监视整个北域的力量,虽然影主发出“瞑目”指令,但接受指令的对象是人不是机器,连老刀把子这些曾经誓死追随影影牙的人也能投靠弱水,有些不甘心一辈子雌伏的眼睛再次睁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再加上范旭这些年苦心造诣,将天目支撑起来,要杀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剩下的就只能是入山了。
“乘船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区区一把火难道就能奈何我?”宋钰脸上浮现出犹如转世断腕的决绝,开始朝着入山的方向奔跑,还不忘回头用恶狠狠的眼神朝远处密林瞪了几眼。
冬天枯木繁多,火势比宋钰预想中还要来得猛烈,身后热浪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浓烟混合着晨雾在遮云蔽日的树冠下盘旋往复,许许多多宋钰压根叫不出名称的动物惊慌失措地冲过来,越过宋钰朝着前方逃窜。
这些家伙已经算幸运了,更多的同伴估计还在树洞中冬眠,就直接被烧成了焦炭,宋钰在心中这样想着。森林中没有路,稍微一点点的偏差也许就会是南辕北辙的结果,他只能老老实实认准一个方向前行。
整个树林充斥着无数烟雾,宋钰每一下呼吸都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流顺着鼻孔钻入肺部,他不得不被迫停下来,撕下一截衣服用尿打湿了蒙住鼻孔和嘴巴:“反正都是自己的”。
那些在火灾中死亡的人极大多数都不是被烧死,而是因为吸入大量的热力和浓烟中的有害物质,在最短的时间里使肺部组织悉数遭受毁灭性破坏。
作为从不知多少年前溯源而回的宋钰来说,这种最基础的常识却是大荒人们无法知道的。
亡命奔跑一阵,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深沟横在眼前,宋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先前在树上便看到森林与高山之间忽然有折失,他便猜测到这里必然有沟壑一类的地貌:“看来老天爷还在宠幸我。”宋钰嘿嘿一笑,长身一跃纵向下方数十丈深的沟壑。
这条沟壑是一条大河,不过那都是几千万年前的事了,眼下只有光秃秃的河床和数之不尽的卵石裸露其中,小者不过指甲盖,大者若茅屋瓦栋。无数走兽从浓烟中忽然冲出来,来不及刹住身子便滚落下来,撞在这些坚硬的乱世上,刹那间脑浆迸裂。
修道者在迈入完骨境之初,便需用真元将全身皮骨淬炼,无论筋骨还是肌肉都比寻常修道者身躯坚韧得多,就算不运转真元,从这高度跳下去也安然无恙,即便再高上数丈,以宋钰身手,也不过闲庭信步。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宋钰恍然未觉中出现在宋钰身后,双掌排山倒海般拍出。
粹不及防的宋钰知道后背重创才骤然兴趣,却只能硬生生的受这一掌,身躯不由自主朝着横向砸去,重重跌落在坚硬的卵石上。
偷袭的人微微一愣,似乎对能这样轻易重伤夜叉感到意外,随即又后悔自己失去了一个乘胜追击,一句将夜叉毙杀掌下的大好机会。那人如树叶般飘落到一枚硕大卵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宋钰,从嘴里发出轻蔑之声:“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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