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雅丹静静立在原地,红盖头遮住视线,但挡不住神念。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所有人的位置,甚至是周围这些人的心跳和呼吸都能察觉,她知道正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提着箱子的男人是夜叉,彼此间也算“熟人”了。在这种情形下,她反倒有种安全感,尤其是神念中感知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的时候,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玉枢惊奇的发现,周围所有人眼中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的那一抹恐惧,守在门口的同僚眼中有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种情绪竟然如同瘟疫般正飞快地蔓延,即便是那几位被首领请来的座上宾竟然也是同样神情,而且眼中的恐惧更深。
“藏头露尾的家伙,我才不怕你。”玉枢大吼一声,盘桓在他心底的恐惧似乎也随着这一嗓子驱赶出体外,毫不犹豫地出拳,要将那张装神弄鬼的面具砸个稀烂。
玉枢背后有剑,腰间有刀,却弃而不用。
拳动,风鸣。
玉枢出拳的方式和角度都很怪异,在大荒极其罕见。
在他出拳的那瞬间,座上三名嘉宾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将惊疑的眼神瞟向范旭,范旭擅长快是得益于影主的教导,没想到他手下冷不丁的一抖手,竟然还能施展这等精妙的拳法,尤其是在短距离的袭杀中,比刀剑还要迅猛数倍。
在地牢中,宋钰曾经说过一句话:“拳风若霹雳,才算初窥门径。”拳头带出风声谁都能做到,但在这么短的距离里打出拳风,却是不容易。一拳轰出,连玉枢心中都情不自禁泛起一丝得意。
这也是玉枢弃刀剑不用的原因。
“如果一个人心中没有恐惧,就不会屈服,纵然是面对魔神!”这是首领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玉枢一直将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中,尤其是在先前见到君岳后,那种从内心迸发出来的耻辱感更助涨了他此刻的斗志。
玉枢出拳很快,退回来得更快。
他甚至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击飞的,只是那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在地上翻滚了无数回。
坐在主人席上的范旭连抬一下屁股的兴趣似乎也欠奉,只是不情愿地将托着下巴的手挪开,两只手在空中拍到一起,发出轻微的击掌声:“这才是真正的小手段,你大概猜到你将本事传给谁了。”
“看在这柄刀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夜叉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柄崭新的连鞘短刀,他先前的那柄刀已经插回到腰后鞘中,仅有一个刀柄从腰后冒出来。
玉枢这才发现,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手中的刀正是君岳送给自己的,气恼之下一咬牙蹭地再次站了起来,随后他整个脸都缩在一起,一副忍受着极大痛苦的模样,脚下也不曾挪动半点。
面具下,夜叉的眸子闪烁着冷漠的寒光:“如果现在你还想逞强,只会让伤势加重,而且我保证下一次绝不会手下留情。”
玉枢体内气血如沸水般翻腾,却始终紧闭嘴唇。夜叉说的没错,就在刚才那瞬间他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他只能凭着这口气不断蓄积真元,若是贸然开口说话,这口气自然就散了,到时候别说是交手,连战意恐怕也荡然无存。
从来没有人敢无视范旭的话,更不敢冷落他自己,此刻的范旭也微有怒意。一道剑意已经开始在他袖口间散逸出来,身后挂在墙上的一枚长剑微微颤抖着,在匣中发出嗡嗡的细响。
“不可!”一名距离范旭最近的中年男子手指在空中随意划过。
每划一次,墙上长剑匣鸣声便弱三分,在对方第四次划动手指的时候,长剑彻底安静了下来。那人这才朝夜叉拱拱手:“这位先生请了,不知我能否看一下你手中藤条箱。”
“给你也没用,你打不开他。”宋钰冷冷地扫视了这名张着一张还算消瘦的脸,此人身上套着一袭风雅长衫,但和风雅长衫形象差异极大的确是他那粗大的指节,指节间那厚实的老茧一览无遗:“我明白你心里的打算,不过我凭什么给你看?我的东西,谁也不能碰。”
那人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眼神望了一眼伫立大厅中央的罗雅丹,用没有丝毫情绪的语气说道:“是不是你的东西,得摘了面具让我们看看才知道。”
夜叉没有说话,只是将夺过来的刀换到左手,右手将藤条箱随意丢在脚边,然后虚空一引,做出请的姿态,甚至连隔在两人中间的罗雅丹也视若无睹。因为宋钰知道,范旭不会无视罗雅丹的安危,他找来一个狸猫太子已经名不正言不顺了,如果罗雅丹再出现意外,他和君岳之间的抗争就彻底落了下风。
“在下牛七两,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既然要交手,就各安天命吧!”
那叫做牛七两的男人似乎是个话痨,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手的打算,而是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夜叉身上,用老丈人看女婿一样挑剔的目光反复审视着夜叉:“听说弱水乌蛮栽在你手上,若不是你先前出手,我差点以为你是一个普通人。”
宋钰说道:“我既然敢来,自然会有一些凭仗,也不喜欢有人用过来人的口气对我说话。”
罗雅丹看不见外面,但却能清晰地听见夜叉的声音,听见这刻意被压低,无法让人揣摩出年纪、口音的嗓音,但她能听出夜叉声音中那轻微的不屑。罗雅丹猜测,这夜叉一定很年轻,没有任何理由地相信这一点!
“没有人能对我高高在上!”
红盖头下,罗雅丹听着这话微微皱眉,这样的话似乎她以前听过,但又不敢肯定,因为即便她今天成亲拜堂乃至于有人抢亲这些情形,罗雅丹都觉得很熟悉,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隐隐中她似乎还能判断出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情形发生。
想到这里,罗雅丹猛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扈从曾经告诉她的炼神的必经阶段,在真意与虚妄中徘徊和迷惘。
“你能来到这里,自然也该知道我们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今天你一脚踏进这里,等于是半条腿已经迈上黄泉道,要想走出去却是难比登天。”牛七两傲然地环视了四周:“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比你入行得早,这条路上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若是能揭下面具让我们一睹真面目,就冲这身行头的份上,我牛七两保证让你生离此处。”
“你还是直接动手吧!”宋钰冷冷说道,靠脸蛋混饭吃那是明星的活,他只是一名杀手。
“混账!”牛七两话音已怒,感受最明显的要数站在两人中间的罗雅丹,厚实的红盖头也在那一声愤怒中无风摇摆,随时都可能被掀开,连罗雅丹也暗自为夜叉捏了一把汗,偏偏是在此时,一个似乎是颇为泄气的声音传来:“你走吧!”
说话的依然是牛七两。
话音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牛七两身上,罗雅丹更是莫名惊诧,脱口而出道:“不要……这些人都是杀手,千万不要相信这些家伙的话。”
那些望向牛七两的目光中,又赞许也有惊讶。赞许来自于那些几名和他一样被邀请的嘉宾,惊讶的是堵在门口的乙组成员以及玉枢等人,还有一道异常愤怒的目光来自于端坐上方的范旭。
宋钰指了指面前罗雅丹:“我是为她而来的。”
“带走吧!你的东西,谁也碰不得!”
罗雅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随即心中又升起更多的不解,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可以随手转让的东西,什么叫做“你的东西”?
范旭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轻抬,挂在身后墙上的长剑如一只蝴蝶般轻盈地落到他掌心,这才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你的死活去留,该由我来决定。”
“范旭,你敢!”第一个出声反对的是牛七两:“你敢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一件衣服,一个箱子就把你们唬住了?要我相信他也可以,取了这张面具让我等看看,如果真是那人,我范旭第一个投诚。”
“可是万一你伤着他了……”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若是堂堂正正从这道门走进来,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欢迎,一旦戴着这身行头出现,便是居心叵测,影牙从来也不需要孬种废物。”范旭见牛七两还要说话,连忙轻喝一声朝宋钰说道:“今夜毕竟是大喜日子,流血见红到底不吉庆,本座就为你破例一次。我只出一剑,生死就看你造化了,这还是看在牛老弟几人情面上。”
“一剑,你也好意思说这是破例。”牛七两越说越激动,声音在房顶嗡嗡回响,差点没将房梁震塌下来:“你这辈子都在剑道上沉浸,当初影主将三绝分别传给你、青隼以及张广厚。你得三绝之一凌沧海。十年前,你从这一剑上衍变出七十余剑,进展之快甚至超越张广厚,若不是青隼压着你一头,你怕已经一步登天。影主罹难前,你正闭关中,据说出关后已将七十余剑淬炼至二十九,我先前观你隔空能与长剑呼应,怕是你手中之物已有剑胆孕育,这些年你进境不小吧?”
范旭自信地在空中比了一个手势:“现在仅剩七剑。”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
先前和牛七两并排而坐的几人连忙要起身,却被范旭一道剑气强行压回座位:“几位老兄弟,莫是觉得范旭这里真成了茶坊酒肆,忘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家。我金口既开,难道还要回收回成命,在小辈面前自污颜面?夜叉,你怎么说。”
“不过一剑而已!”
一席话气得牛七两几人鼻子都歪了,正要提醒夜叉不知天高地厚,耳边忽然听得一个蚁语声传来:“老弟且回来。范旭说得没错,这人不过是一身行头酷似影主而已,影主罹难是不争的事实,影主在世时也对少主失望之极,此人这身行头估计是碰巧罢了,人海茫茫岂会这么容易就让我们遇着少主。且看夜叉如何应对,让范旭伤了他也好,倒时你我联手保他一命,正好借此机会将此人弄走,他的身份自然也就能挖出来。”
牛七两想想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又在罗雅丹身边小声说你两句,罗雅丹微微点头,二人齐齐退回侧面。牛七两还是有些不放心:“夜叉,你可要想清楚!”
面具下宋钰微微思念,猛然反手将还没捂热的短刀也并排插回后腰,伸手捋直风雪帽的边缘,狂妄地说道:“但凭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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