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为自己相通了一件事而高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迷惘,如果城卫司换上来的这一批高手全都是弱水杀手,岂不是半个城卫司都掌控在乌蛮手中,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可能性极大。反之,这批高手全是柳未寒说豢养,目的只有一个:对付修道者。无论结果是哪一种,对夜叉而言,绝不是好事。但修道者与世俗权利之间不存在利益争夺,柳未寒除非失心疯,做出这样自寻死路的行为。
宋钰见过柳未寒,在那个男人身上,虽然有一些骄纵或者说是盛气凌人,但似乎都是故意装出来的,别人能看见的都是他愿意让被人看到的一面,而真正内心的东西却一直被他严严实实地捂着。
“阿鬼是不是出事了?”戴娜嗓音中有着一丝颤抖,她经历了好几任丈夫,现在的她已经三十出头,这个年纪的女人除了努力抓住正一点点失去光泽的容颜外,就只有期待一场岁月静好的生活,戴娜同样不愿意再失去身边人。
“放心吧,有我在。”宋钰好心安慰着。
“你?你现在都是自身难保,留着点走回去的力气吧。”戴娜的态度极其明显,这个男人肩膀上的血一直没断过,嘴唇因为失血已经有些泛白,额头上汗珠更是密布,这样的情形下还说着自欺欺人的话,换着任何人也不会相信宋钰的保证。
宋钰随手将精致的瓷瓶扔掉,这东西不管是否真如那姓戚的说的那样好,也不过是止血疗伤的作用罢了,宋钰临渊选择自己配的刀创药,疗效慢点就慢点。戴娜在旁边看得有些不解,好奇地问着这是为什么?
宋钰解脱腰带,一点点轻轻地揭着血衣,自从发现房间有人闯入后,宋钰就将魂蟒袍收了起来,这东西好是好但也一样很招摇,随便一个人看着都能一口叫出它名字来,宋钰可不想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大荒就有消息传出:影牙的魂蟒袍在一个叫宋钰的男人身上,他是宋时关的儿子。对于肩膀上的刀伤宋钰到不是很在乎,一边在伤口上撒着白色粉末一边说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你几时见着城卫司的伤了人还要跑来道歉的?我这人一向胆小,更不喜欢冒险。”
“你是不相信别人。”戴娜直言不讳地问道:“那你对我好又是何缘故?别说你是阿鬼的朋友,你们男人都是喜欢口是心非。”说罢戴娜烟波横生,柔柔地望过来。
“要想勾引一个男人,首先要学会将眼神里的鄙视收起来。”宋钰没有抬头,但戴娜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甚至轻微的皱眉都没逃过他的眼睛:“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有什么事你直说吧,用不着拐弯抹角抛媚眼,累得慌。”
戴娜神色微正,似乎又有些不甘心,眉宇间媚态复生,笑语盈盈说道:“我家明珠找不着了,这孩子从来都不会离开我太久的,我想该是被那些强人掳走了,那姓戚的都说你是有本事的人,要不你帮我找找,若是真能帮我找回明珠,我尽力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宋钰推开正试图靠近的戴娜,这女人确实是尤物,虽然不如罗雅丹那般清婉动人,但那狐媚子的劲道却深入骨髓中,就连每一个从嘴里吐出的寻常话语也可以让男人酥到骨子里:“找着力鬼自然就能找到你女儿,这城里龙蛇帮经营数十年,我需要你将那些帮众召集过来。”
戴娜摇着头:“城东倒是有个聚集地,基本上都是因为帮中事务负伤的兄弟安置点,更多的确是帮中前辈,我去过里面两次,但好多面孔却极其陌生。周天龙在世的时候还好,偶尔我能说得起一些话,现在阿鬼接手后根本使唤不动这些人,除了每月月利之外阿鬼也不去和他们往来,现在龙蛇帮基本上都散了,除了年轻点的愿意跟在阿鬼身边,稍微有点资历的都投向那边,我过去也是于事无补……”
“不需要你说话,你只需要带路,龙蛇帮那些帮众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必然是有人和外人勾结,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然后再下手。”
“你是说那些帮中前辈和外人勾结?他们这是要干嘛?”
“在这世间,每个人追求的无外乎就是名、利、情。既然以前是混混,大家屁股都不干净,求名一说自然不会;情之一字更不可能,如果真是他们召集了所有人,那么就是最大的无情,剩下的就只能是利了。”
戴娜很快也想通了此种关节,即便是深居宫内的皇帝陛下,不一样为了充实自己国库而摊派了一个又一个的赋税?满大街的叫卖者、脚夫货郎、乐坊女子,不也是为了能多挣得几分银子而各展其能?
“你确信自己还能坚持?别到时候昏倒在大街上,又是黑灯瞎火的时候,你要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是好?”戴娜将避无可避,也就取了一件外衣出门。以前本来还有专门的轿夫,和力鬼好上后,因为力鬼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戴娜将轿夫也辞退,现在真要用到的时候却有些后悔当初的孟浪,要是还留着就好了。
“走吧!天关城并不大,不会浪费你多少力气。”
戴娜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在前面带路,对这个男人她总有一种心悸的危险感,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像是一条沉睡的毒蛇,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露出狰狞的獠牙。不说话的气氛更让戴娜感到恐惧,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和宋钰并排行走,找着一些无聊的话题出来:“杀人和作诗比较起来,那样更难?”
“你今年也有二十四五了吧,有没有看中的对象?”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城卫司那两个统领你自然是比不了,不过你能让那女的一动不动任人宰割,应该还是算厉害的吧?不过我们这回过去说不定会和里面老前辈照面,咱们过去能好好说话就好好说,先把明珠和阿鬼要回来再说。”
“闭嘴!”宋钰不耐烦地轻轻呵斥,力鬼绝对不是束手就缚的人,能让他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出手的人必然也不简单,如果真到了出手的情形,他拥有真元的秘密恐怕也会被人知晓,宋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这也是宋钰最大的软肋,偏偏是现在这关头却不能以夜叉面目示人,一旦露面城卫和弱水的杀手也就闻腥而至。
城东总是弥漫着浮躁而浑浊的气息,两人在狭长的巷子里穿梭着,不时会有醉汉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闻到戴娜身上香粉味顿时如发情的公狗般要扑上去。在城东的晚上,很少有女人出门,别说美艳如戴娜,就算真是一只母狗也会贞洁难保,就算是宋钰行走在巷子里,听着两旁屋子里延绵不绝的呻吟声,一样是心潮起伏。
月色如旧,荷尔蒙与猜拳行酒声一齐飞舞。
侧面黝黑的门道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戴娜,要把这行夜路的俏寡妇拽到自己床上,门道后面还传来急促的呼吸和嘿嘿的笑声。
戴娜气怒攻心,这地方全都是一群发情的畜生,但她只能惊恐地叫着。
戴娜左手也被一只手握住,将她往巷子外面拽,戴娜知道宋钰在帮忙,不由大喝道:“给我杀了他。”
有宋钰帮忙,戴娜轻易就被拉回到巷子中央,只是那拽着她的人却不愿轻易松手,嘴里虽然哇哇地叫着却不敢再使劲往自己屋里拽,也许他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的力气终究比不过两个人。
戴娜甩了几下被禄山之爪抓住的那只手臂,察觉有些不对,将手臂抬到眼前借着月色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抓住自己的手臂已然齐腕而断,鲜红的血液正顺着断腕流到她胳膊上,戴娜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干呕几下却又吐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惊恐地望着宋钰:“你……你把他……”
宋钰手里握着那根一直插在腰间的戒尺:“断了只胳膊,如果他能及时止血,死不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狠毒,他就算再大的错,也不至于断手断脚吧。”
夜色下,宋钰忽然露出半排洁白的牙齿,笑着望向戴娜:“是你叫我杀了他的。”
戴娜顿时语塞,干脆闭嘴不再理身后这个疯子,闷头前行。中途又有还几个心怀歹意的人想要轻薄小寡妇,宋钰干脆利落地用戒尺一一拍晕过去。
七弯八拐之后,终于看见一排灯笼密密麻麻地挂在一堵围墙上,几簇竹稍从墙后伸出来,看着有序排列的灯笼和围墙下那弧圆的拱门,心情顿时舒朗不少。戴娜轻轻说道:“就是这里了。”而她却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宋钰借着灯笼看了看,拱门之上用阴刻的手法雕着两个四四方方的字:螅园。
宋钰不由好笑:“倒真是龙蛇帮退隐之地,连这园子也不忘和虫子牵扯上关系。”
“我知道你很清高,不过进了这里还是把你那套收起来吧。周天龙来这里都是持晚辈之礼,只是在一次偶然间感叹:‘水泽草莽,雌伏龙蛇。’里面据说有活了百多岁的老怪物,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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