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不代表害怕,更不代表畏惧,他们只想着杀了眼前这个分明是罗家扈从,却又分不清究竟是炼神还是修道者。
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在大荒还未曾听说过。
空中两柄利剑来势不减,依然是一剑夺首级,一剑刺胸膛,站在一边的猴子抓准时间也终于动了。猴子双剑反握,身形闪烁间已到宋钰眼前,恰好见着宋钰抬起手掌在那两名忽然偷袭的同伴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像瓜农摸瓜看是否成熟了一般,说不出的娴熟自然,随后那两名同伴齐齐飞了出去,朝着侧面深不见底的绝谷坠落。
最让宋钰羡慕的还是这些杀手的各种遁术,以前在镇魔岛的每一点遭遇宋钰都历历在目,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大荒,那一次的遭遇将他所有观念都颠覆了。其中有个杀手就能将自己融入风雪之中,每一片接近宋时关的雪花都可能忽然刺出一柄利剑,这两名杀手显然也是借助于黄沙掩藏踪迹,如果能完全遮掩住从黄沙中散发出来的真元波动,这绝对是杀人的最佳法子,尤其是用这一手耍帅,那叫一个精妙绝伦,不会比任何街头魔术师的小把戏差。
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宋钰不会嫉妒,但这种可近可退的法子确实让他也感到头疼,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下杀手。
那两掌看似很轻,却一点也不轻松。
猴子身躯飞扑而至,宋钰那张脸已经近在咫尺,猴子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退的可能,别说他只是雷鸣期,就算是本神境界的超级高手也不见得能完全克服极速冲撞之力,回旋自如。他人在空中忽然如陀螺般旋转,千百道寒光从剑刃上射出,他将自己包裹在剑茧之中,浑身上下封闭得严严实实。
宋钰早已算计好猴子的速度和时间,第三掌本已递了出去,就等着这家伙自投罗网,但眼前忽然闪出霍霍剑光,他心中也佩服着这杀手敏捷的反应,在咫尺之间还能做到无懈可击的防守,这不是努力修炼真元可以弥补的。
宋钰退一步,猴子进一尺,细剑在空中化作千百道剑刃,如跗骨之蛆般刺来。
剑意森然,寒气及肤。
宋钰每往后退一步,猴子心中便窃喜三分,他所修炼的剑道和王胜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名曰绸缪!
未言胜、先虑败。
在被领进门的第一天,师傅就告诉他一个牙齿和舌头的道理。牙因为坚硬,所以四五十年后都纷纷脱落,舌头却因为能审时度势,直到主人身死那天,舌头依然完好无损地存在。这成为猴子的生存原则,也是他剑道的精髓,他是一个杀手,比王胜更杀手的杀手,因为他的防守是为了进攻。
兵家名曰:以退为进。
山道上渐渐升腾起蒙蒙水汽,坡道边那些草叶上、石块上、泥土中都有细密的水珠渐渐出现,折射出一蓬蓬凛冽剑光。
猴子出剑速度极快,甚至比力鬼还快,虽然没有一剑进入过宋钰身畔两尺,但却并不是无的放矢,猴子明显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每一剑目的都很明显,不冒进不急躁,循序而来,甚至已经有了剑意煌煌的气势,而且到现在为止,他都至少留了五分力,以保证在任何突发情况下都可以自保。
剑光渐弱,周围那些草叶上也蒙着一层白霜,仿佛是经过冬夜里整晚的霜降,然后在天明时才将那白皑皑的世界呈现在世人面前。剑光褪减是因为这短短的坡道上被白色寒气笼罩,虚无峰终年积雪,无数大大小小的沟涧都流淌着涓涓溪水,这里的水汽自然比外界充沛多了,一蓬蓬的剑光藏于白雾之下,只是偶尔的惊鸿一瞥才显露出它凌厉而狰狞的一面。
宋钰还在退,只是后退的速度和距离在逐渐变小,他在艰难地扭转着这种被动的局面,要从猴子的节奏中一点点脱离出来,他也一样不能冒进,稍微有半点闪失就会被对手逃走,他唯一的机会只有等待,如果今天这家伙逃走了,下一次还想让他轻易露面是极其困难的事,这比杀上剑宗救出段天蓝还要困难,如果让他逃走,恐怕到第二天,所有弱水的人都知道他不只是神念师,还有着一身修为,聪明的人还会联想到他另一个身份。
雾气浓郁,白茫茫的水雾中忽然传来一声炸裂声,声音极短、极轻,好像一截跌落进熔炉的爆竹,只是弱不可闻地发出一点声响,随即便连同这个声音一起消失在熔炉中。
几乎是同时,宋钰一直后退的脚步停在原地。从交手的那一刻起,宋钰一直没停过,或退一大步,或退一小步。
原地而立,那便是前进。
宋钰微微低头,眼前白茫茫尽是浓郁水雾,甚至是连自己肚子也不能看到。他低头沉思着,想起镇魔岛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宋时关独斗若非二人的情形。
同样是弱水的杀手,同样是白皑皑没有视野,当时的宋时关是如何面对的?
宋钰并没有陷入太多沉思,只是稍微一低头然后迅速又振眉昂首。
一道红光将茫茫天地切成两半,仅有两声交鸣声传来。
以红光为起点,那些水汽迅速消散,露出一脸迷惘,握着双剑呆若木鸡的猴子,在他脚边,多了两截切口平整如镜的断刃。猴子看着罗家扈从手中忽然多出来的那柄短刀,眼神飞快地瞟着王胜的尸体,连衣服褶子都没有发生过一点点变化,那柄压在尸体下的刀自然不可能被取出来,唯一答案是这罗家扈从身上本来就藏着两柄模样怪异的短刀。
“我这剑虽细窄了些,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百炼之兵,是炼兵中最好的武器。”
“但是它们断了。”
“纹兵?”猴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宋钰,他不敢去看这柄四不像,有经验的对手几乎都明白在什么角度可以将光线通过刀剑去攻击对手,任何时候小心第一。
不等宋钰回答,猴子忽然身躯颤抖,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脑海中飞速运转随即将右手长剑扔在地上:“罗家果然是藏龙卧虎,有你在想必弱水拍再多像我这样的小鱼小虾也是枉然,我今天认栽了,咱就按修道界规矩来,我愿意自段一臂并发誓永远不会找罗家任何麻烦,若有违誓言,愿意遭受山神审判!”
宋钰持刀站在原地,只是冷冷地看着猴子。
猴子也不墨迹,提剑便将自己右臂斩了下来,不等手臂落地又连忙探手将断臂抓在手中,再抬头的时候已是满脸大汗:“我可以走了吧?”
“不能?”宋钰冷冷说道。
“为什么,难道修道界的普遍规矩你也不遵从,还是说你已经小心到连一个废人也不愿放过?”
“如果一开始,你说这样的话我也许会同意,但你看见这一对双刀后,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你,让你满大荒去宣传吗?”
“你太过分。”猴子怒目而视:“别以为我畏惧你夜叉的名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被我猜中了。你之所以愿意投降,甚至不惜自断一臂,是因为猜到我身份,知道眉有胜算,与其这样还不如险中求命,希望能博取三分同情,可是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猴子不言,脚尖一挑,落在地上的断剑忽然弹空而起,朝着猴子左手飞去,断剑还在空中翻飞,忽然再次断裂,一道磅礴真元在嘶嘶声响中直接斩断长剑,直没猴子胸膛,刹那间雪花飞溅,猴子不可思议地吼道:“太虚剑意。”纵身便欲带伤飞退,才刚离地半尺,一支略微苍白的手轻轻按在他胸膛上。
这只手,拨动过琴弦,将雍景坊的大娘带进“另类”乐曲的世界里;
这只手,捉过羊毫,以一曲一诗将一个才登台献唱的女子送上无冕之王的宝座;
这只手,杀过人,天关城谈之变色的杀手花蝶、城卫司司长、龙蛇帮帮主……
这只手的主人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夜叉!
猴子身躯如断线风筝般朝着背后悬崖坠落,迅速消失在视线。宋钰抬头看着密云渐渐褪去的天空,天罚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下次遇着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恐怕就不会如此幸运了。一边想着,宋钰这才转身将伏尸地上的王胜翻转过来,随手将还插在他胸膛的那柄短刀抽出来,随即抬脚将比他本人重上两倍的尸体踢到悬崖上,又双手握住门板宽的巨剑在周围胡乱砍了一阵,直到每一处沾着血迹的石子、泥土都被沉重的大剑砍得模糊不清,宋钰这才如法炮制地将手中大剑也丢到悬崖下。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去想那被他拍下悬崖的三人是否会人品爆发侥幸活下来,又侥幸的吃下天材地宝修为大进,然后几个月或几年后横空出世,找到他面前一雪前耻。这里海拔高度大概在六千丈,只要不是向宋时关那样达到五玄境界的超级高手,能活下来的几率实在小到可以不计,虚无峰以两样盛名:矿藏、腐狼!
那些畜生估计连骨头都不会放过。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凉的叫声,血鸠蹲在一处枝头上,灰白的眼珠瞥了宋钰一眼忽然冲天而起,随即一道刀光从它身后迅速赶至,将还扑腾着翅膀的血鸠劈为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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