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硬生生收回上前的脚步,心中一场矛盾。弱水既然发动,花蝶毫无疑问也在附近,从君岳以及月娇口中都证实了“临渊计划”的存在,理智告诉他:立即转身,朝着山下走,离这浑水远远的。
既然决定了不去爱,那就绝对不能让自己刚坚强起来的心再有丝毫柔情。
就像宋时关裱在家中的那副中堂上所描述的一般:
不困于情、不乱于心;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月娇瘦弱的身形在视线中一晃而过,朝着罗家所在的主席台射去。就在即将要从宋钰头顶一掠而过的时候,宋钰情不自禁地轻喝着:“不要!”
周围所有人都在奔相逃窜,没有人去注意一身寒碜装束平凡无奇的宋钰,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宋钰说话的声音。
但是,月娇听到了。
她刚一出场的时候就已经在拥挤人潮中发现了先生,甚至是这会也是故意从先生头顶上越过,因为她心中一直心存幻想。当昨夜得知先生的真正身份,知道先生就是他们一直寻觅甚至将整个天关城差点找个底朝天而没有结果的夜叉的时候,月娇心中也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中。
月娇听到先生的声音,忽然从头顶落下来,俏生生落在宋钰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宋钰:“不要什么?”
“不要去送死。”宋钰回答得很小声,甚至都没有看见他嘴唇在动,只是用仅限于月娇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着。
“迟了。”月娇看着宋钰,泪水夺眶而出:“在昨晚上和先生告别后,月娇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因为月娇实在没有信心能为先生永远保存着这个秘密,尤其是在面对师傅追问的时候。”
“他若死了,就没有人追问你了。”
月娇笑着摇头。
这样的表情让宋钰的自尊难以接受,甚至有些不快,眉头间一道杀意荡漾而出:“你怀疑我做不到?”
月娇骤然上前,四片嘴唇紧紧贴在一起。
温软而略有芳香,宋钰甚至来不及体味这种感觉,因为他永远也没有料到一向胆小怕事的月娇会如此大胆。
眉头间那丝杀意也迅速消散。
“先生很有才,有大才。不说诗词歌赋五弦丝竹上的造诣,单说先生能在这样的年龄却有着惊世骇俗的修为,几乎是月娇难以想象的。”
“所以你就想着一死了之。”
月娇笑容有些僵:“其实,月娇已不是完璧之身。”
“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听见了,但是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月娇伸出芊芊细手搭在宋钰胸口,信手轻抬将宋钰推向人群中:“别了,先生!”
“等等……”宋钰忽然鼓起勇气:“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希望你能听完我这句话在做决定。”
月娇抬头望着宋钰,意识到先生将要对自己说什么话,脸上闪过一抹娇羞,也带着一丝欣闻,便这样注视着宋钰。
“我爱……”宋钰连续张了几次嘴,却始终没有将那个一直在嘴边打转的字给吐出来。
月娇忽然眨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向宋钰颔首道别,一腾身便又朝罗家那主看台射去。
宋钰伸手想抓住月娇,却揽了一个空。他可以拦下月娇,但却担心自己也暴露,犹豫着终究是没有将月娇拦下来,他心中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愣在原地如一根木桩。一个衣服邋遢的男子从侧面冲过来,向宋钰大声说道:“你在词曲一道上很不错,我喜欢。”
宋钰看了看那男子,正是先前自己上山的时候询问过的一个路人。
那人继续道:“我叫李浣,我很喜欢你,做个朋友!”
“没兴趣。”宋钰转身,不紧不慢朝着山下走去,和周围那些竞相奔走的众人比较起来,他走得算是从容不迫了。
“你怎么不逃快点?”李浣依然跟在身边:“先前你上山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讲究风度,还有你认识的那个天仙子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刺客了?他究竟是想杀雅丹的爹还是城主大人?”
宋钰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对方,低头朝着山下走去,才走几步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唤了一声。
石头正拉着罗雅丹朝这边跑来:“老四说你欠他的,必要时可以找你帮忙,我家小姐就拜托你了。”
宋钰低着头,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凶光。
宋钰这还是破天荒地都一直遭人威胁,石头口中的“老四”自然就是一直没有露面的逢四。对方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夜叉不得不就范,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差别,罗雅丹和石头对宋钰说话都没有用敬语,但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是言辞真切。石头也许不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作用,但宋钰却实实在在感受到这软刀子的力量,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石头又纵身从人群上空越过,飞窜回凉棚:“大小姐就交给你了,谢咯——”
宋钰眼中凶光一闪而没,随即又恢复如初,但却被站在罗雅丹身后的秋兰给捕捉到了。
罗雅丹还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哭叫着要倒回去救父亲。秋兰死死拽着她:“小姐你就别去添乱了,有柳大哥、柳城主,还有那么多护卫在,老爷断然不会有事,哎……你,过来劝一下小姐吧!”
宋钰和李浣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丫环究竟在向他们中的谁说话,最后宋钰才轻描淡写道:“她要求死,你就是绑了她下山,她也能咬舌自尽,再说了他意中人还在上面呢。”
秋兰急得脸色发白,冲着宋钰吼道:“你怎能如此冷血?莫不是和你那相好的刺客相处久了的缘故?”
李浣顺手将罗雅丹一带:“走吧,下山!”他这一带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大有玄机,罗雅丹整个身子重心都朝着他倾斜,但身体却并不与对方接触。
罗雅丹为了避免当场跌倒,不得不提脚跟上。
宋钰诧异地看了李浣一眼,心中吃惊不小:“这家伙是武道修行者?”
秋兰紧张兮兮地跟在身后,忽然问道:“石头为什么叫你吴先生?”
“对啊!”李浣也醒悟过来,应和着说道:“还说将大小姐托付给你照顾,难道他觉得你比我还要厉害,又或者是你能用诗词说死人?”
宋钰反问道:“你不是和那一帮子大才子在一起喝酒吗,为什么一个人跑了?”
“人家讲究的是山崩于前而云淡风轻。但我姐一直告诫我,有麻烦就跑,想办法跑回家,只要人回去了,所有的麻烦就都不算麻烦了。”人多一说话,先前那种紧张感和害怕之心便少了很多。
罗雅丹忽然说道:“姓李的,把你脏手拿开,我知道自己走!”
李浣撇撇嘴:“我还不乐意拉呢,别以为是个男人都想着往你身上贴。远的不说,就我所知,刘安静好像就对你没兴趣。和你认识十多年了,我要真对你有意思,就没有柳未寒那家伙什么事了。我怎么也要比那家伙有品位一些吧?”
宋钰看了看李浣那身衣服,就是随便找件衣服,再用脚在地上碾几下也比这家伙身上穿的干净。
这样的人,居然还说自己有品位。
“就在这里等,若是爹爹有意外,我走再远也没有意义。”罗雅丹在山腰处的凉亭那里停了下来,他们这一路算是逃得比较慢的,所以身后几乎没有别人。罗雅丹也不管李浣是否同意,便在凉亭里停了下来。
他们前脚刚停,后脚便有人从山上大步流星地走来。从隐约的一个轮廓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个背刀的汉子,体型魁梧,人还未至便有罡风呼啸下来。
罗雅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逐渐毕竟的身影,轻声说道:“剑!”
秋兰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柄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短剑来。
李浣从秋兰手中将剑夺了过去:“这也叫剑,守贞洁用的吧?”说罢还随便舞了两下:“有大老爷们在,那里轮得到你们女人动手?姓宋的,你把这两个女人带下山,我随后就来。”
“你行不行?”
李浣怪笑着:“一个莽夫而已,你们走吧,沿着大路走,我好找你们。”
那人已经站到凉亭之外,反手将背上的刀拔了出来,脸上居然有慎重的声色。这让宋钰感到好奇,这姓李的小子不是半罐子的书生吗,值得这人如此对待?
提刀的汉子抱刀行了一礼:“李家儒剑历来都不彰显。在下弱水破天,今日若能见到传说中的儒剑,死也无憾。”
李浣毫无风度地点点头:“我尽量满足你,不会让你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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