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娇尖啸一声,双剑中的一柄应声碎裂,落下大大小小,满地的碎片。
宋钰一觉睡到天亮,脑勺上凸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轻轻一揉便疼得直哆嗦。
月娇递过来一张热毛巾:“先生也太不小心了,谈个琴也能把自己摔昏过去。”
“谈个情?”
月娇冲宋钰翻了个白眼,装着没有听懂宋钰这浑话:“用毛巾敷一下。我一夜未归,回去少不得要被大娘给埋怨一顿。”
宋钰接过递来的热毛巾,两只手偶然地碰在一起,月娇如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退了两步。
月娇被牙齿咬破的嘴唇还残留着明显的血痕,宋钰眼中闪过一丝爱怜,随即装着没看见般笑道:“不如你告诉大娘,我们昨夜讨论词曲来着,你不是跳月节的时候要登台献唱吗,就在下个月圆的时候吧,还来得及。”
月娇欣喜不已:“如此更好,这样便能说得过去。先生你……看什么呢。”说到最后月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
宋钰眼泪都笑出来了,眼光肆无忌惮地扫着那婀娜的腰身:“咱们家乡有个俚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月娇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先生不老实。这是海口城那边的乡下人说的,我以为先生本就是天关城的人。”
“你也听过这打油诗?我一年从海口来的这里。”宋钰用毛巾擦着手上本来就没有的汗渍:“我从来没说自己是老实人。走吧,咱们出去找点东西填肚子,趁着阳光正好,趁着光阴尚好。”
“可是先生不是才学极高吗,那些怪怪的曲调,还有那首送我的诗都说明了先生才情极高。”月娇回头看了一眼搁在桌子上孤单单的一柄剑,跟着宋钰出了门:“像先生这样的学问、才情,不该正是那种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吗?”
“在我们海口,说一个人老实可是骂人的话。”宋钰大笑着走出院子,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昨夜他并没有昏迷过去,这些天的晚上,月娇帮他挡了无数波要来刺杀他的杀手,宋钰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出手,暴露别人总比暴露自己好得多。
宋钰为自己这种自私的行为感到耻辱,但依然没有想过要去帮忙的意思。
昨夜破天最后一句话让宋钰心痛到极点,他宁愿昨夜昏迷过去,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雪白的豆花上洒着一层红糖,细腻而甜蜜。
宋钰二人就在硕大洋槐树下吃了起来。宋钰用勺子狠狠地舀了两口说道:“这雪山盖火不能像你这样细嚼慢咽。囫囵着一口吞下去,糖的甜蜜会从心底涌起,比如我这样。”说罢又吞了一勺豆花,呼啦一下就吞下肚子。
月娇终究是学不来莽夫一般的吃相:“先生是高雅之人,吃相可不能太难看,我们雍锦坊那些姐妹一个个把先生当做了在世仙人,如果被他们看见先生这样子,恐怕……”
“恐怕会大失所望、恐怕会伤心难过、恐怕会不喜欢我。”宋钰补充着道:“人生一辈子可短暂了,也许你刚放下碗,一辆失控的马车就朝我们撞来,谁也不能保证下次我们还能在这里自在地吃东西,有些东西我们会失去,有些东西我们会在乎……”
月娇眼睛骤然一亮,指着街对面茶楼道:“你看二楼上那人,不是大小姐身边的侍女吗,叫什么来着?”
宋钰顿时郁结,也不知月娇是故意岔开话题不远自己说下去,还是说她压根就没听自己所说的话。顺着月娇的指点,宋钰顺目望去,正见着一个身着鹅黄的女子无聊地在二楼栏杆处打望着街道,宋钰笑笑:“她叫秋兰,以前我托她帮忙过。”
“喔,你还认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宋钰笑笑:“在天关城,我这年龄的男子,十有八九认识秋兰。”宋钰这是实话,要想认识罗雅丹,非得通过秋兰这一关,好多人背地里有以“恶婢”来称呼她。
秋兰本就无聊,见着远处树下有人朝自己指点着,起初她并不在意,谁料仔细一看却是那讨厌的穷酸,桌旁还坐着一个女子。小姐一时半会估计不会离开,秋兰便有心找乐子地下楼走到宋钰面前,半扭着鼻子阴阳怪气说道:“这不是宋公子吗?宋公子这样的大才子怎么就请美人儿吃这路边三钱银子的豆腐。”
月娇气鼓鼓地站起来刚要说话,宋钰一把抓住月娇手腕,将她拉回到座,面不改色道:“穷,只能吃得起这东西,秋兰姑娘天生丽质就不要和我这种穷酸走太近了。”
“莫不是怕请我吃了这一碗豆花,你接下来这一个月都要啃冷馒头过日子。穷就要有穷的自觉性,一个人躲家里啃冷馒头就是了,何必要出来现这个眼?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较的。”
宋钰安慰着已经快要暴走的月娇,斗斗嘴还是可以的,就怕月娇暴起发难,秋兰虽然脚步稳健,但似乎也仅此而已:“没事,狗咬你一口难不成你还想要咬回来。”
宋钰说话永远是波澜不惊,甚至是暴打王之源的时候,都还能一边替王之源擦拭着脸上血迹一边轻言细语地说着“匹夫一怒,五步流血”这样的话,但月娇听来却是乐得花枝乱颤,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比喻。
秋兰这会才注意到这素颜洁面的女子,左右看了看向宋钰道:“这么快就把雍锦坊的台柱子给拐到手了,当初是谁在寒门楼下死乞白赖地说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来着?又是谁求着我给小姐递一张雪签?”
宋钰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和愧色:“是我。”
“知道小姐这会才干吗?”秋兰傲然地说道:“我家小姐正和柳公子在里面喝茶呢,知道谈什么吗?大小姐和柳公子正商量着罗家与城卫司之间的合作呢。不说其他,就是这会他们喝的一壶茶都可以买下你面前这整个小吃摊,也就你这穷酸才配吃这低贱的玩意。”
这会正当午,豆花摊上也坐了一些人,听得秋兰这话众人俱是面带愠色,但最后还是很好地克制了下来,装作没有听见。秋兰越发兴起:“正所谓龙配凤、豹从虎,豺狼行山中,什么样的人结识什么样的朋友。这段时间那些公子哥开口闭口便是‘天仙子’,本以为雍锦坊以后的台柱子是高雅之人,原来竟是如此粗鄙,你这样的人如何与大小姐比较。”
宋钰偏着头望向月娇:“还记得我到雍锦坊作乐师的那晚,我说的话吗?”
“先生说过很多话。”
“梅和雪,我当时夸大小姐如雪的那句,你给这丫鬟重复一遍。”
“先生这是在打脸,恐怕有些不妥吧。”月娇噗嗤一下展颜而笑,本要拒绝,在宋钰坚持的眼光下终于还是半迟疑着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罗雅丹和柳未寒在一处雅间内正小声交谈着,两人不时有些争执,罗雅丹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拨动着,半晌才道:“城卫司有五百人,每人每天半斤肉、半斤粮,再加马草、兵器损耗,一月下来便有一千五百辆,其中还不包括夜间执勤宿餐……”
“不用算了。”柳未寒打断着道:“城卫司职责是守护天关城安危,但毕竟人力有尽时,天关城方圆三里是天罚覆盖的极限。它就像一个怪物,每扩大一里范围,增加的晶石能量不是城卫司能够轻易承担,若无事还好,真要启动一次,可不仅仅是三五千两银子能够承受下来的,要保证罗家商队在天关城附近区域的安危,雅丹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
“柳公子这些年投笔从戎,厉兵秣马,显然是有鸿鹄之志。罗家是卑微商人,但也懂利弊、明权衡,看得出来城主大人这些年也想将城卫司重新掌控在手中,但城卫司所需经费颇高,花司长又掌控着城卫司经费运转,没钱谁会愿意卖命,柳公子就算任何时候都身先士卒有能改变多少。父亲每次出商远行,必有重诺,折返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摆席论功,只是怕冷了人心,柳公子应该懂雅丹的意思。”
“城防范围扩大至出城一公里范围,月银为一千五百两,若因罗家之故用到天罚时,罗家另行承担五成损耗,另外五成便让我去和父亲大人交涉吧。”柳未寒摇着头:“回家恐怕少不得承受父亲大人一番雷霆怒火。”
罗家开出的自然是一块香饽饽,但目前而言这块香饽饽需要经过一道关卡——花司长。
他的存在妨碍了柳未寒将香饽饽装进自己口袋的可能,罗家既然向自己开出香饽饽,罗天舒的意图自然很明显,要将碍眼的花司长给踢出去,不然开出再高的天价也是无济于事。
柳未寒既然如此干脆,罗雅丹再有不甘也只得无奈地点点头:“柳公子既然如此说了,雅丹自然不好反对,但我还有个小小的附加,在城内,允许罗家家人带刀行走,仅十人。”
“可以!”柳未寒想了想也同意了:“回头让丁先生到城主府领一份持刀文书便是。”
一直站在罗雅丹身后没有言语的丁账房,笑嘻嘻地点头,递上一副纸笔,让二人落下契约。
闭合着的门扑啦地被推开,秋兰默不出声地进了,低头走到罗雅丹身后。眼尖的罗雅丹发现秋兰脸上有几根指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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