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时间,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把这种子变成果实。”声音粗狂而带着丝丝的沙哑,似乎是在陈述着一个已经发生的事,仿佛那个名字的种子正在月光的沐浴下,疯狂滋长。
“好像还能入耳,只是先生这语法似乎不对,一句完整的话偏偏要破好几次音,硬生生的将这歌给从中掐断。”
月娇解释道:“就如《天仙子》一般,这是先生风格。”
“哎,月娇妹妹,你说宋先生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唱歌,究竟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哩!也许……也许先生喝醉了走不动,干脆就在这里吆喝几句呗。”
“好巧不巧的,偏偏是走到这里忽然就酒劲上来了没法提脚;好巧不巧的,就唱着这样的歌出来,巧到我这做姐姐的眼馋得紧啊!”
“都别吵。”心怡姐姐不在,绿竹俨然是几人中的大姐:“咱们一人记几句,待会将宋先生唱的这歌补全了,明天交给大娘,怕是乐得她脸上能生出一朵花儿来。”
下面歌声的节奏渐渐明朗,拍打木门哐哐的节奏也在一点点加快:“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众人的心神都随着那粗犷的歌声一起飞驰,心儿跟随着那节奏一点点地颤抖着,歌声充满着一种独有的魅力,沧桑而又不失沉沦。
众人很快熟悉了这曲调,随着那“很爱很爱你”一起有节奏地点着头。
旁边的几个窗台上渐渐也有身影出现,但没有人贸然地去打扰这个苍劲浑厚的歌声,三楼这些人都是以歌、乐来讨生活,自然能分辨出曲子的好坏。
也再没有人说下面那歌声有何不妥。
雍锦坊是乐坊不假,但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懂得欣赏,就像那些数代商贸的世家依然有大把大把的子孙不会拨弄算盘。
一个不合时宜的大嗓门将歌声全然压了下去:“那里来的野汉子,跑到这里来撒野了,还不快滚开,打扰老汉好梦。”
歌声骤然而停。
月娇踩着凳子往下面望去,见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偏偏倒到地消失在夜色的街心中。月娇心中恼怒:“可恨看门的顾老爹不懂这词曲之妙,好端端的歌尽然被他给喝断了,你们……怎么都小鸡啄米一般,脖子怎么了?”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知道是谁先哼了起来,随即几个姐妹异口同声地唱了下去,唱到一半又忘记了这词曲,这才彼此相视对望,随即哄然大笑。
月娇酡红面色倒是在月色下并不明显。
第二天宋钰醒来后头痛欲裂,宿醉后所有的后遗症都在他睁眼的那一刻齐齐发作,头疼、腰酸、口舌干燥等等,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就起床忙活一些小零碎。
没一会就听见门外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叫着:“先生在吗?”
“进来吧。”宋钰早听见脚步声,甚至还听出来这脚步声的主人,所以并不意外,直到那声音的主人进了房间,宋钰依然低头忙着手上的活,甚至没有抬头的意思:“月娇姑娘怎么找到这里了?”
月娇笑嘻嘻地扮了一个鬼脸,将一屉水晶包递过来:“先生还没吃午饭吧。”
“我还奇怪今天太阳怎么这么大,原来已经晌午了。”宋钰瞟了几眼外面的天色:“你等下,马上就好。”
“先生还会缝补衣服?”月娇惊疑地问道。
“昨晚上喝醉了,也不知道在那里挂了几道口子。”
“人家说君子远庖厨,更何况是这女红刺绣。”
宋钰偏着脑袋问道:“你会?”
“教坊老师没有教过我们。”
宋钰失望地说道:“以为能指望上你,最后还得我自己来。”一边说着一边埋头缝补衣服,捏着针的手熟练地在破裂的衣襟处快速穿引,月娇睁着大大的眼睛:“先生这双手好灵巧。”
“卖油郎的故事听过吗?话说有一个卖油的货郎,他有两样绝活,第一样是他手上的油从来不用衡量,但街坊邻居都说他不克斤扣两,就用勺子这么一舀却是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还有一样绝活就是,他能将满满一勺子油从一个钱孔中穿过去,钱币上不会留下半点油印,人家问他这秘诀是什么,你猜这卖油郎怎么说?”
月娇眨巴这眼睛,眼中神光闪烁:“他如何说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游戏红尘的超级高手。”
“他是实实在在的本地人,当人们问他如何做到的时候,他说道:‘无它,唯熟尔。’就像你的剑,剑在你手上永远不会有失手脱落的情况发生。”
月娇身躯一紧,如被踩着尾巴的猫:“你怎知道我会剑术?”
宋钰抬头好奇地望着月娇:“那天晚上,你不是有剑舞表演吗?虽然我没有看见,但想来一定很厉害。听说寒门有个切肉的墩子,一辈子只会切肉,他的刀功已经是世间少有,刀下的肉薄如蝉翼,平摊在书卷上还丝毫不会影响阅读,但他只会用那一柄已经磨得快秃了的菜刀,换一柄刀便大不如前。”
月娇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先生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心中也有了一丝丝警惕:“只是教坊里的老师教过我一些剑舞而已。”
宋钰在线头处熟练地打了一个结,用门牙将线从打结处咬断才问道:“月娇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事?”
月娇忽然又笑了:“正是有事,天大的好事,先生不妨猜猜。”
“有什么好猜的。昨夜你定然是一鸣惊人让我以跟着沾光,所以大娘要我回去继续作乐师。”
“全是先生那一曲《天仙子》的功劳,咱们雍锦坊里一众姐妹都夸奖先生来着,大娘要我将此物给你,据说目前为止雍锦坊只送出去了两面牌子,第一面在周大家手上,这是第二个。”说罢将一物递了过来。
宋钰接过看了看,只是一个木牌上刻着几个线条而已,并没有多少用处,也不是奇珍异宝,还不如直接送些银子来得实在。
看见宋钰皱眉,月娇连忙解释道:“这可是雍锦坊赠于乐师的最高荣誉,大娘本是要送一些金银细软之物,只是想着数十上百的银票先生随手拈来,先来也不会缺少银两,先生是高雅之人,送那些黄白之物大娘怕惹先生不高兴,便赠送了首席乐师令,以示尊敬。”
宋钰尴尬地笑笑,自己从来没标榜过自己如何高雅,他这一间破屋还四面漏风,财物自然要随身携带,竟然被大娘误会,左右看了看牌子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先生如果到雍锦坊吃茶听曲一应费用全免,只是希望先生如果有好的词曲的时候,能先给咱们雍锦坊。”
“一手词曲多少钱?”
“先生倒是有趣。”月娇呵呵一笑:“以先生才华,一首好的词曲自然是千金难求,通常情况下周大家每月都要送来一首词曲,大娘便会象征性地封一些润笔的银两作回报。据说有一次大娘封了一千两白银给周大家,周大家怒火无名,认为大娘这是辱没他的高节,大娘连续赔了好几回的不时才让周大家消气,以后再不敢封太厚实的润笔银两。”
宋钰在心底把周大家给骂得狗血淋头,没事装什么清高,好端端的和银子过不去干嘛,害得他也跟着受累。忽然问道:“昨夜可有人赠诗给你?”
月娇摇摇头将刘安静不敢落笔的事给大致说了一下。
宋钰听后乐得哈哈大笑:“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如我送你一首吧。”
“先生真会写诗?”
月娇崇拜的眼神让宋钰差点飘了起来,还故作镇定地点点头:“不过是打油诗,也是刚才一念而过。”说罢将补好的衣服披在肩上,取了宣纸提笔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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