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水河上的木桥。
县令李雨龙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入每个百姓耳中。
如今大庸县的这位县令,不经意间已经收获了一大片的民心。
所说百姓们都知道,今天领到的银子是朝廷派来的大军给的。但李雨龙这位县尊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有克扣的,这就比过去的那些个县尊好上太多了。
等李雨龙一嗓子,大庸县还有大活的时候。
百姓们纷纷安静了下来,等待着这位已经找到一条前所未有为官之道的县尊发话。
李雨龙站在箱子上,望着眼前一千五百多双闪烁着期待的眼睛。
他就认定了,自己即将选择的道路,是没有错的。
一股子自豪感,正在李雨龙的心中冉冉升起。
李雨龙清了清嗓子,一手叉腰,一手举着大喇叭。
“乡亲们,现在大军还有几个活希望能让乡亲们帮着出出力。”
“当然,这钱粮还是按照先前的数目给足。”
李雨龙的话还没有说完,底下的百姓们便开始沸腾了起来。
还能继续给朝廷干活拿钱。
这事情谁不愿意干啊。
不等李雨龙说明究竟是要做什么活,百姓们已经是满口的答应了下来。
“县尊,别说是几个活了,就是让我们干到年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是啊是啊,钱不钱的无所谓,我们就是愿意给朝廷干活。”
“嘘!小声点,别到时候朝廷真不给钱了!”
“……”
李雨龙满脸的笑容,抬起手示意百姓们安静下来。
随后,他才继续说道:“不过后面这些活,可不比先前让咱们砍树挖渠轻松,都是苦活累活,是要咱们出大力,下苦功夫的。”
“县尊您就说吧,便是叫我们给天门山上那个洞挖了,我们现在就带着钉耙、锄头上山!”
李雨龙脸色立马一变,连连摇头:“这可不敢的!”
皇帝就在军中的消息,整个大庸县只有李雨龙一个人知道。
而且李雨龙还知道,皇帝已经准备不日就要登天门山,好生的看一看那个破洞。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一旦那个洞入了皇帝陛下的眼,山上恐怕就要修些东西的。
这要是被这帮人给挖了,那可真的是天都要塌了。
李雨龙赶忙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旁的事情,就是希望大伙能将咱们大庸县这条母亲河,澧水河给清理一遍,河床挖深,河道两侧的堤坝加固一下,顺带着再在澧水河上建一座钢精水泥桥。
当然这是其一,只是其中一桩活。
其二就是开山,朝廷要在咱们这里建一座水泥厂。嗯,你们也甭管水泥厂是什么。只要知道,这水泥厂建好了,咱们就要沿着澧水河让东边的石门县修一条水泥路。”
修河、架桥,开山、建厂、修路。
这就是朱允熥为大庸县和西南这一带百姓们准备的一招杀手锏。
李雨龙很肯定的说道:“嗯,预计这几桩事情,怎么也得要上万人才能干成。而且往后是一半工钱、一半口粮,这样既不耽误大伙因为做工耽搁务农让家里没吃的,也能继续赚钱。”
这一下现场彻底沸腾了。
县尊一开口就是要上万人一起出工干活。
至于这干活给的工钱怎么算,百姓们倒是直接忽略了,毕竟有这一次做表率,没人会觉得朝廷能在后面不给他们工钱。
甚至于,在场的百姓已经开始为官府考虑了起来。
“县尊,朝廷要是说还要人干活,咱们这些人肯定是干的。但您说这一次要上万人,咱们这里的人数也不够啊。”
“对啊对啊,就算我们回家将其他人带来,也是不够的。”
“县尊您要不要和朝廷说说,别到时候缺了人,朝廷拿县尊您问罪。”
“县尊您可要保重啊。”
望着眼前忽然变得如此体贴的百姓,李雨龙那叫一个感动啊。
什么时候,这些百姓竟然会不和自己作对,还关心起了自己的仕途来。
李雨龙感动之余,且不敢忘了正事,继续大营那边交待的事情。
“大伙静一静,大伙的心意,本官受了,感谢大伙。”
“不过朝廷交代的事情,咱们也是必须要实实在在做好的。毕竟朝廷对咱们有情,咱们不能无义,这不是咱们大庸人的性子,大伙说是不是啊。”
李雨龙喊了一声,便停了下来。
而他的话也立即引起了在场百姓的轰鸣。
“就是就是!”
“不能够。”
“咱们大庸县的人,都不是孬种。朝廷管吃管住,给足了工钱,没有亏待咱们半点,咱们就不能让朝廷寒了心!”
“对!不能让朝廷寒了心!”
“老子这就回家给婆娘和娃都拉过来干活!”
百姓们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李雨龙顿时哭笑不得:“大伙别激动,官府这一次也是知道大伙最近干活挺累的,这不是后面的活还要等些日子。朝廷体恤咱们,后面歇息十日。
既然大伙刚刚都那么说了,本官的意思呢……是大家今天都拿了工钱,该回家的回家,该进城给家里老太太老太爷还有婆娘孩子添置东西的就进城去。
回家这十天呢,大家再辛苦一下,看看可能有多些干活的人,都给叫上一起回来干活。
朝廷也不让大家辛苦,大家带来一个人,给二两银子,这是白得的,不用干活,只要带人来干活就行。
十天后,不管有多少人,咱们都留着,咱们一起替朝廷给这活干好了,干下去!大伙说,这样行不行?”
若不是大营那边的要求,李雨龙当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时候,朝廷叫人来干活,活还没干,只要拉了人来,就要先给银子的。
这都叫什么事情。
不过一想到这些银子都是给自己治下大庸县百姓的,李雨龙便暗自期待着,要是这些人能将那些山里头的百姓都给叫出来,最好是弄个几万人出来,那才叫一个真的好呢。
反正朝廷最近从省城那边用船一批批的拿着银子和粮食过来,自己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些银子和粮食既然都被运过来了,自己作为大庸县父母官,就没有道理再让这些银子和粮食被拉回去的道理。
而桥头,一千五百多名百姓,这一次是真的彻底沸腾了。
只要十天之后,带来一个人,朝廷就给二两银子。
这要是自己带来十个人,那可就是足足二十两银子!
一百个人呢?
不敢想不敢想。
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眼前好像是有成堆成堆的银子,正在砸向自己。
百姓们已经被漫天的雪花银给砸晕了。
离着桥头发银子的地方最近的山头上。
这边是桥头,那边是大营。
而在山头,整座山的树此前已经被百姓们砍光,几座望楼戍堡拔地而起。
堑壕和火炮阵地,明晃晃的摆在山上。
在山顶最高处的望楼上。
朱允熥将手中的望远镜收起,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在他的身边,朱桢和朱高炽、朱尚炳三人。
朱允熥先开口道:“老爷子今天在干什么?”
朱桢笑着回道:“老爷子一早就带着人出营了,说是要去天门山下看看那个洞。我看老爷子迟早是要爬到山上去看看的,不如将这上山的路也纳入到修建范围吧,免得到时候山路崎岖,老爷子不好上山。”
朱允熥点点头:“那就加进去吧,想来等十天之后,从山里来的百姓不会少。”
朱桢的脸上露出笑容。
不光光是大庸县县令李雨龙没有想到,就连朱桢事先也没有想到朱允熥竟然会有这么一手操作。
只要今日在场的百姓回去之后,拉回来一个人就给二两银子。
这给足了好处拉人头的事情,想来这些百姓今天回去之后,就会什么都不干,光想着怎么拉人头了。
虽说朝廷要实实在在的给出银子。
可就算是今日在场的这些人能拉来十万人,朝廷也不过只需要拿出二十万两银子。
这笔买卖很划算。
而更可怕的是,只要这件事情通过今日在场的这些百姓传扬出去,整个十万大山里的百姓都会被震惊到。
尤其是在今天这些百姓带着这一次做工拿到的工钱回去。
那些山里的百姓看到白花花的银子。
都不用今天的这些百姓说什么,那些人就会主动询问,怎么才能挣到这些银子。
人心向利。
就算那些藏在大山里的土司再如何许之以利,山里的百姓都只会奔着大庸县而来。
造反?
等到那个时候,便是那些土司想要拉动山里的土人、苗人造反,人家也只会说一句现在没空造反。
因为大伙都在想着要来大庸县做工赚钱。
造反哪有赚钱好啊。
造反是要被砍头的,做工却是能赚钱的。
朱高炽则在一旁提醒道:“银子都无所谓,现在最要紧的是要预备足够的粮食,防止从山里出来的百姓太多,到时候咱们没有足够的粮食喂饱这些人的肚子。”
朱桢立马在开口解释道:“已经发文武昌府有司衙门,正在将省城粮仓里的陈粮拉过来。再等两个月,今年的夏粮入仓,到时候这里就能有吃不完的粮食。”
朱高炽停了之后,这才放心下来。
除了交趾道那边之外,湖广道现在才是中原产粮最多的地方。
当初朝廷推行摊丁入亩,除了直隶道,便属湖广道是最先开始的。
武昌城外那一座座新坟,就足以说明朝廷当初在湖广道推行摊丁入亩之策,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力气。
这里头就要有一番庆幸。
当初朝廷没有同时在西南土司推行摊丁入亩。
不然很有可能最后的结果,就是湖广道境内那些不满摊丁入亩之策的豪门大族,会勾结山里的土司们一同造反。
豪门大族有钱有粮,土司们有兵马。
二者只要勾结在一起。
湖广道可真的就要在几年前起大乱了。
朱允熥嗯了一声,转口道:“再和辎重营说一声,在澧水河边选一块地方,增建粮仓吧。”
……
覃江龙是大庸县茅岩河镇的百姓。
茅岩河镇在大庸县城和永顺宣慰司之间,河对面就是永顺宣慰司地界。
该镇距离大庸县城五十多里地。
小半都是山路。
覃江龙从拿到前面十来天干活的工钱之后,就为家里的老爹老娘还有婆娘孩子,在县城里买了些东西,顺带着为全家扯了些布,预备着让自家婆娘为一家老小缝制一身新衣裳。
带着一大包的东西,覃江龙从领到钱当天的午后,与同镇的另外几个人一起往回赶路,到第二天下午,终于是回到了茅岩河镇。
茅岩河镇不大。
百来户人家,若是放在中原,最多也就是个大点儿的村子。
所以覃江龙他们这些人回来的时候,立马就引起了整个镇子上的人注意。
尤其是覃江龙他们那大包小包带回家的东西。
很快,真相和原因就传入了镇子上每个人的耳中。
覃江龙心里念叨着县尊说的,拉一个人给二两银子的事情,回到家只是将带回来的东西放下,将娃娃赶出家门,关上门,急匆匆的和婆娘钻进被窝里捣鼓了一阵,就出了家门。
等覃江龙出了家门,到了镇子上。
这才发现,另外那几个一同回来的同伴,竟然是早就将消息传开了。
覃江龙不由的暗骂了一句,自己大概要错失一大笔银子。
便将心思放在了河对岸的麻阳村的亲戚家。
“龙哥儿,这时候才出门,这是和嫂嫂准备再要一个娃娃?”
“龙哥这世间可是匆忙,可是这几天累着了?”
镇口,一阵嘲笑声传来。
人们笑过之后,便将心思放在去县城做工的事情上。
覃江龙只是笑呵呵的不做声。
这帮人只是将心思放在自家镇子上,大概不会想着对河对岸永顺宣慰司地界上拉人头。
“反正县尊也没说只许咱们大庸县的人做工。”
“都是朝廷的事情,大庸县的人可以做,对面永顺的人自然也能做。”
覃江龙小声的嘀咕着,不知不觉已经是走到了河边。
他抬头看向对岸的麻阳村,脸上露出笑容。
自己也不用全挣了那拉人头的二两银子。
只要给对面麻阳村亲戚和其他人一两银子,自己得一两银子,就可以让他们在这十天里往西边更远的地方拉人了。
一本生意经,已经无师自通的在覃江龙的心里出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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