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化城乃安南大罗城之退路也。”
“若我中军自镇南关而来,大罗城陈朝仓皇而逃,殊死一搏……”
“你可退于海上,放陈朝南奔。”
征南大将军常升脸色凝重,带着殷切以及纠结的复杂表情,在统领两万京卫及两万南兵组成的大军,奔赴广西道镇南关前,对作为南征大军监军的皇太孙朱允熥如是叮嘱。
而这段话,已经发生在半月之前。
此刻,微风少浪的珠池(北部湾)上,一艘艘巨舰正满帆朝向正西方向。
海面之上鱼跃鸟飞,满载大明官兵两万,水手数千的战船,一面面代表着大明的龙旗、日月旗迎风招展。
代表着诸军营的星辰旗、瑞兽旗如海上之林一般,将整个海面装点的五颜六色。
太孙部军司马朱高炽脸色担忧的从甲板下走到甲板最高处。
只见已经换上一身细鳞甲的朱允熥及朱尚炳,与甲板上其他军中将校并无二致。
“在大将军出发那日,云南道就已经发兵三万,由西平侯沐英统领,进攻威逼寮人部。”
朱允熥放下手中的安南诸城分布堪舆,看向朱高炽,眉头皱起:“寮人部那边事情并未如我们预料的一样?”
按照他们的军略推演,寮人部从去岁劫掠广西道开始,就是被安南陈朝裹挟了的。
和拥有宽阔平原的安南想必,寮人部就是藏在大山里头的野猴子,处于一种接触先进却又原始的部落状态。
云南道出兵寮人部,最主要的军略任务,就是让寮人部产生危机感,从而不敢被安南要求出兵共同抵御从镇南关南下的明军。
只要寮人部敢出兵协同安南,那沐英就敢带着人将寮人部的地盘统统给杀光烧光。
随着朱允熥的询问,甲板上的军中主将也纷纷看了过来。
很明显,在他们看来寮人部不过尔尔,这一次南征大军唯一的地方只会是安南……以及打下安南之后,更南边的占城以及西边的大河平原。
朱高炽苦笑道:“西平侯陷入困境之中,粮道受阻,将士们虽都是云南卫所官兵,却根本防不住寮人部层出不穷的埋伏。”
朱允熥眼里充满疑惑:“这么说,寮人部不光没有出兵支援安南,也没有躲进更远的山岭之中,而是聚集起来要和西平侯对打了?”
“他们敢吗!”如今领了一千人的朱尚炳立马嘲讽道。
朱高炽翻着白眼:“寮人部已经这样做了。”
会宁侯张温当即问道:“眼下,西平侯那边如何应对,可否后撤?”
朱高炽摇摇头,又点头道:“消息是月前发出的,大将军出兵后送到,眼下谁也不知道云南那边是什么情况。不过按照西平侯过往的统兵经验而言,我想他会选择暂时后撤,保持威压的势态缠住寮人部。”
张温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朱允熥则开口道:“大将军那边今日可有消息送到?”
在如今整个珠池上,每日都有无数的快船来往于昌化县、广西道和太孙部的舰队之间,传递各地最新的讯息。
所幸的是,随着大明出兵征讨安南,整个珠池上如今除了大明的战舰之外,几乎难见其他的船只。
朱高炽点头道:“刚刚有快船一并过来的,大将军那边已经兵出镇南关,宁王为前锋营,进逼到了谅山关前十里地,随后停滞不前,似乎是大将军的中军有军令过去,那边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朱允熥似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着。
没人知道常升在等什么,至少朱高炽是不知晓的。
他只能是等在原地,等着朱允熥进行后续的安排。
朱允熥良久后方才开口道:“锦衣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
甲板下的楼梯上,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随后就见一名戴着斗笠,穿着安南这边有着明显特征的短袖麻衣的男子,却腰佩一柄绣春刀走了上来。
等这名前往安南沿海地区刺探讯息的锦衣卫缇骑上了甲板后,便单膝跪在朱允熥面前。
“启禀太孙,锦衣卫来报。”
朱允熥挥袖神色一凝:“说。”
“锦衣卫现已查得,安南建昌城空无一人,其后三城皆空,清化城城门紧闭,不知详情。”
空城计?
安南的反应让众人一时难解。
朱尚炳同样迟疑的低声询问道:“所以,我们是否要占领建昌城及其后三城?还是只取清化城?”
铛铛铛。
这时,舰队最前面传来了一阵鼓声。
领航的巨大战舰那根高耸入云的桅杆上,一名灵活矫健的老水手,正一手抱着桅杆,一手握着一面小旗,双脚左右对称,扣紧在桅杆上。
小旗不断的被挥舞着,组成了一组组的旗号。
“是到安南外海沿岸了。”
朱高炽看了眼旗号,朗声惊喜。
甲板上,众人回首看向舰队正前方。
只见在面面战旗前,一道蜿蜒的海岸线,以及起伏不定的大地和天际的交界线,无不向所说人诉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靠岸后,派出一营官兵,命景川侯统带,前出建昌城外,绕城不过,南下清化城北侧驻扎。”
朱允熥属于大明未来的交趾道土地,神色一震,沉声下令。
军司马朱高炽当即领命,众将称喏。
旗舰上少顷就有水手爬上桅杆,打出前出一营官兵,绕建昌城而过,南下清化城北驻扎的军令。
当即,舰队左侧就有数条战船加速前行,靠在了建昌城外海边的无人码头上。
整整一营官兵下船,景川侯曹震一身戎装铁甲,站在码头前建立防线,数队斥候呼啸着冲进了地平线深处。
而后又有几条调运大船靠岸,一匹匹战马被送到码头上。
等到整整一千匹战马上岸之后,所有的战船便尽数回到了海面上的深水区。
码头上,官兵们也陆续整理行装,为战马投喂掺了细盐的豆子。做完了所有的前期准备之后,整营官兵便已滚轮行军方式,向着建昌城属地深处消失。
等到登陆的一千人彻底消失在舰队的视野之中,旗舰上众将则是默默看向屹立在栏杆处的皇太孙。
朱允熥拍拦轻声:“全军南下,直取清化城!”
……
在广西道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一条条山峦沟涧,成为了历来阻碍地方交通的障碍。
镇南关以一关之勇,在凭祥州南边将南方的敌人死死的挡住,在关后就是大明的土地。
此刻,整个镇南关大军云集,将小小的一片山谷给堵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南征大军的后军都停在了不大的凭祥州城外。
而与镇南关相对的,是东南方向不过数十里外的安南谅山关。
谅山关说是关口,不过是一道建造奇穷河后面山路上的木寨子。
而奇穷河却是真正阻拦了大明南下安南的真正障碍。
此刻的奇穷河北岸。
原属于安南人的屋子,早已是人去楼空,被明军占据。
在奇穷河南岸,两个向北的突出部位,都有着不少的安南兵把守,从位置上互为犄角,防备明军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
在谅山南侧,奇穷河下游可以进入安南内部的山口位置,则是已经汇聚了不下万人的安南兵。
明军只要跨过奇穷河,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到安南腹地。以四万明军的威力,安南无人可挡。
“殿下,大将军当真要我们过河直取谅山关?”
奇穷河下游北岸,营中校尉脸色忧虑的望着对岸云集的安南人,忧心忡忡的对正在手持一柄望远镜观望对岸情形的宁王朱权询问着。
朱权放下望远镜,回首看向身后属于自己的三千前锋营。
朱权沉声道:“可找到可供大将军渡河的地方了?”
校尉摇摇头:“属下已经派了数队斥候沿着奇穷河上下游搜寻,周边五十里内的河道,虽有几处可供大将军率军渡河的地方,但都有安南人驻守。”
朱权又问道:“可有法子掩护大军渡河?”
在朱权的心中,安南就没有能阻拦明军征伐的地方和人,唯一需要他这个前锋官需要考虑的就是大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来换取大军畅通无阻,一往无前的征伐势头。
校尉挥手在眼前对着空气勐抽了几下,脸色有些唏嘘不已。
若非这一次从应天跟过来数百名太医院的人,还带了数不尽的药草提供给军中官兵,只怕就是这些蚊蝇就要让大军苦不堪言。
从怀里将一个贴身的药包放在了胸口,好让药效能发挥的更直接些,校尉这才开口道:“属下以为,下游二十里处有一片河道宽阔的区域,河水不深,只要能吸引对岸安南人的注意,出奇兵在下游渡河剿灭守卫河滩的安南人,就能让大将军率军渡河,直捣黄龙。”
朱权沉声道:“需要多大的动静。”
校尉稍作沉吟,说出一个尽可能足够的答桉。
“至少需要让对面过半的安南人不敢动弹。”
朱权点点头,再一次拿起望远镜看向对岸的安南人军营。
杂乱无章,毫无军阵可言。
这是朱权对奇穷河对岸上万安南兵的评价。
旋即,朱权便脱口而出:“派人去中军大营,请调火药一万斤,本王为大将军开路,荡平安南不臣!”
……
“这就是清化城?”
朱尚炳望着眼前高挂免战牌的清华城,骑在马背上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表达心中复杂的情绪。
朱高炽亦是有些不确信道:“锦衣卫的人引路,堪舆确认,定是清化城无误。”
朱允熥亦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城门大开的清化城。
只见原本锦衣卫探查到的城门紧闭的清化城,此刻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洞开了城门,原本该是守土死战的安南清化城官员,竟然是整整齐齐的带着城中士绅结群站在城门前。
几名脱下身上官服的人,跪在通往城中道路的边上,为首一人更是双手高高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块被红布遮盖住的四方形物体。
这是投降献城的节奏。
“要不要派人过去查探一下?”
说话的是普定侯陈桓。
朱允熥心存迟疑,开口道:“传令,让停在马江上的张温带着船队开进上游,查探是否有安南兵潜藏。派人去城门下问话。”
陈桓点头令领命,少顷就有传令兵御马冲向北边马江,又有一队斥候小心翼翼的向着清化城下靠近。
终于。
所有人都确定了,清化城是铁了心要投降大明。
而面对着数万明军,提心吊胆的清化城官员,在见到明军之中有一伙将军出阵,也终于是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大军压上,这就说明大明就不会在清化城杀人。
“贱臣陈琼参见大明上国大将军,参见上国将军。”
自称陈琼的安南清化城官员,正是双手高举,捧着清化城成主印跪迎明军的人。
朱尚炳撇撇嘴,觉得这帮安南野猴子当真是没有骨气,自己从上岸以来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杀掉。
朱高炽却是默默的看向朱允熥。
朱允熥微微一笑:“尔为人,守土一方,闻大明临,兴盛交趾,携城投诚,何以称贱,快快请起。”
说完之后,朱允熥默默的看向陈琼身后的清化城投降献城之人。
观其衣着面貌,大多都是城中官吏及士绅,倒是一个寻常百姓都不曾见到。
陈琼却不起身,而是将手中的清化城城主印举的更高:“贱臣无能,不曾能为大将军留下陈朝财货,只得献城一座,还请大将军收印治罪。”
陈朝财货?
朱允熥眉头一皱,多了些好奇。
站在他身边的朱高炽则是抖抖衣袍,上前将陈琼手中的城主印接下。
“大明接清化城城主印,程城主还是快快请起吧。”
朱高炽掀开托盘上的红布,确认里面放的就是清化城城主印后,不咸不澹的对着陈琼说了声。
如此之后,程琼才站了起来。
跟着他跪在后面的清化城官吏、士绅,也纷纷站起身,只是个个都束手低着头,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朱允熥却是好奇的询问道:“城主言不曾能留下陈朝财货,是何之意?”
一听明军这位明显是统领一军,却又年轻的过分的少年大将军说起陈朝,陈琼便顿时火冒三丈。
“烂怂陈朝王族,闻听上国收复安……交趾,竟然图谋不轨,抛弃大罗城,偷偷带着王族那无数的金银悄悄南下,逃到升华城那边去了。”
陈朝王族跑了?
陈琼的话,一时间让在场的大明人心生意外。
谁能想到明军还没有来,安南陈朝王族就已经吓破了胆,王族自己带着金银财宝偷偷弃地熘走了。
还一跑就跑到了和南边占城交接的升华城。
压住心中的疑惑。
朱允熥面带微笑,眼神幽幽,看向拱手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陈琼。
只听他幽幽道:“那为何城主又说,自己不曾留下陈朝王族?”
陈琼立马面露羞愧,神色尴尬,支支吾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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